第5章軍旗獵獵
突突然然地,猛烈而密集的炮火就那麼鋪天蓋地般砸了下來,獨立師許許多多正站在山頭上緊張關注主峰陣地激烈戰況的官兵,還來不及躲進防彈洞就在淩浩然的眼皮子底下被炸上了天,殘肢斷臂就像飛沙走石般漫空飛舞。
淩浩然的雙眼霎時就充滿了血,聲嘶力竭地大喊著讓手下快躲進防彈洞;盡管被炮聲湮滅,盡管誰也聽不見,他足足喊了有三分鍾之久;其實這喊聲是出自他下意識中對自己的自責和鞭撻,他一直隱隱擔心著的某種預感終於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發生和來臨了。如果自己把這種擔心做一個預處理,眼下半空中橫飛的血肉便會少了許許多多!
日式75mm野炮和105mm山炮的炮火以遮天避地之勢足足傾瀉達一小時之久方漸漸弱了下去,就像人們俗稱的“揭你一層皮”,整個貓頭山至少被削去了半米之餘。
司號員“緊急進入陣地”的號聲即將吹響,淩浩然從望遠鏡裏就赫然發現密密麻麻的轟炸機從雲層裏鑽了出來。他的鏡頭轉向山下,四百米之外,黃橙橙一片日軍士兵頭上的鋼盔反射著陽光漫山遍野如螞蝗般蠕動而來,令他準備要司號員吹響進入防彈洞號的喊聲給噎回喉嚨裏。
他必須承認,這一刻,他的靈魂出竅了,後脊梁一陣涼又一陣麻。眼前的陣勢絕非日軍的某種戰術或久攻不下的孤注一擲,就好像蓄謀已久的雷霆一擊,對,就是一種蓄謀已久。為此日軍已做足兩天功夫的鋪墊,首先把114軍打了個七葷八素無還手之力後,再將預備隊全員調了上來,最終才亮出殺手鐧,暴露他們的主攻方向——任何的補救為時已晚。
那麼,就隻能憑借獨立師不足八千的血肉之軀獨臂撐天了,所謂八千,目前雖未統計,恐怕三分之二之數都難保證了!
而現在,眼看著頭頂上漫布如蚊蠅般密密麻麻的鬼子轟炸機,淩浩然手下的弟兄們卻不能躲進防彈洞,因為半山腰小鬼子槍口上的刺刀已近在咫尺了,他們隻能為了國家為了這個國家的人民免遭生靈塗炭,硬挺著血肉之軀白白挨炸了!
硬挺著挨打是相對的。
臨時掩蔽所裏,淩浩然向各團發出三項戰鬥指令:各團高炮連立即發動有限的對空火力;各團團長親率一個營的兵力以機槍連突前接敵,阻敵於千米以外,這也是空襲狀態下有效保存有生力量的最佳方案;其餘兵員就近掩蔽待戰。
眾師團級軍官對他的這三項指令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尤其第二條。在目前這樣一種生死瞬間陣地即告失守的危急關頭,作為一名指揮官若不身先士卒,更待何時!
而作為主陣地的這一路,淩浩然端起一挺機槍對欲阻止他的王岩暴喝道:“這口惡氣不出,我他媽會像炸彈一樣爆了的。記住我一句話,軍令部有鬼子的細作。”
然後猛一揮手,大喊一聲“給我殺”,率二團三營和機槍連向山下、向著鬼子衝去。
此時此刻,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他,也無意阻止他了,誰都免不了有一個必須發泄的時候,方式不同而已。
而正是淩浩然在這種烏雲壓頂的關鍵時刻不自亂陣腳的有效對敵舉措,為獨立師贏得了一輪寶貴的時間。
山下蠢蠢欲動的日軍萬沒料到突然之間,一股股惡煞般的中國軍人竟會如神兵天降以泰山壓頂之勢,向他們衝殺而來,在沒有任何心理防範之下,他們除了抱頭鼠竄,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殺了個痛快回到指揮所的淩浩然,當然清楚這並非日軍怯陣,隻是一種猝不及防之下的心理必然反應罷了,炮火和飛機緊接著的輪番轟炸即是明證。殘酷的接敵惡戰將接踵而至,現在甚至連兵員損傷情況也無法統計,就像他在報話機裏向各團團長嘶喊的:夥計們,都給我準備著把身上這百把斤皮囊扔在通靈山了。
被硝煙熏得滿麵焦黑的王岩按下他揮舞著的手,不無擔憂地說:“師座,瞎喊是沒有用的。你看看,大多數的士兵都被這猛烈的炮火給炸蒙了,嚇破膽了呀!”
淩浩然隨著他的目光掃視一眼,多數官兵確實表現出一副惶惶不可終日之狀,不遠處,獨立師的軍旗倒伏在地。他走過去豎起軍旗,大喝一聲“旗手跑哪去了?”
一名連職軍官跑了過來報告說,已經先後有三名旗手給炸死了。
淩浩然將軍旗交到他手上,指著百米處一塊凸起的岩石,聲色俱厲地說:“你找倆不怕死的把旗幟給我扛那兒豎得直直的,人在旗在,旗在軍魂在。另派一個排的人給我死死護著軍旗,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