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來,是因為覺得你倆不應該為這些大人都理論不清的事情影響到友情。很晚了,也累了老半天,都睡去吧。”王岩似乎意不在此,一副很累的樣子。
點了點頭,喬某拍了下淩劍飛的肩膀以示好,卻說:“我還是回去算了,擇床,你是知道的。”
含蓄地笑了笑,王岩朝淩劍飛努了下嘴,讓他送送。喬某善於思考問題,看來他受“亡國論”影響匪淺。
待倆孩子走後,王岩原地就一塊石頭坐下了。
一個小時前,在淩府,他脫下軍裝換了身淩浩然的長衫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為了不致引人注意,他忍痛將托著傷臂的繃帶撤了,走到半路上,還特意往鼻梁上架了副墨鏡。以他目前的特殊身份,很可能招致日本特務的關注。雖然他並不十分確定,但心裏隱隱存在著這種擔憂。
約會地點是在一家名叫“一品香”的茶樓,他到達時,樓下有他熟識的倆人在盯著,見他進來,不露痕跡地點了下頭。看樣子,老範也做了這方麵的防範。
登上二樓,茶客寥寥,夥計見他左手食指勾了下,便在他耳邊低語倆字:2號。電話裏老範說茶樓是他的一個聯絡站,並告知他接頭暗號。
推開2號包間虛掩的門,茶幾旁的沙發上穩穩端坐著位一身西裝革履看去甚為精明的中年男子、他的黃埔老同學、軍情局特二處處長範軒傑,見到他忙起身迎了過來,輕輕一個擁抱,然後再打量他一眼,似開玩笑道:“老同學,怎麼弄成這樣一副慘兮兮的模樣?”
摘下禮帽掛到衣帽架上,王岩聳了下肩膀說:“這就是前方和後方之別嘛,我沒你那麼好的福氣唄。”
待他往沙發上一倒,範軒傑又注意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好像挺累的。”
“心累啊,”王岩閉了眼,腦海裏立刻浮現出半個月前通靈山慘烈的戰況。“八千兄弟,不到半天的時間,被幹得不足三百之數,而浩然兄就死在我的懷裏,僅僅是累嗎,我的老夥計!”
“如此之慘?”瞳孔驀然放大,範軒傑麵露悲戚之色。“所以你就據此認為是軍令部高層有小鬼子的細作?”
“浩然兄也這麼認為,這是他殉國前特意交代我的。”
“憑據——!”
挺起身軀,王岩拿起茶幾上他和範軒傑的兩個杯子放在兩端,取一個茶盤置於當中,指著茶盤說:“這是通靈山主峰,兩個側峰一為貓頭山,一為百靈山。戰前兵力部署,主峰與其右翼的百靈山交給了張開元的三個師,兵員約為三萬五千,主峰部署了4個團的兵力,百靈山是3個團,另兩個團為預備隊。相較於主峰與右翼,貓頭山的山勢更為險峻,上峰就安排了我獨立師。其實不僅上峰,便是我們下麵,均以為鬼子不會攻打貓頭山。戰鬥打響的前兩天,鬼子果然逮著主峰與右翼猛攻,且看得出在下血本,直打得張開元顧此失彼,直至兵員大部耗盡,接連把他的預備隊和守備2師全調了上去,也拚得七七八八沒剩多少。這時,上峰來電,要我們準備增援。於是就在這個時候,鬼子的主攻方向突然就對準了貓頭山,來勢既猛且凶,大有畢其功於一役之勢,且他們的的確確做到了,直至將我獨立師拚得隻餘三百人。”
一口氣說完當時的戰況,王岩停頓了一下問:“我說清楚了嗎?”
微微頷首,範軒傑思索著說:“我聽得很清楚。貓頭山之戰,並非單純意義上的戰術,而是一個……用個什麼詞形容來著……”
“——蓄謀已久!”王岩脫口而出。
“對,這個詞最為恰當。整個戰局演繹下來,似乎都是為最後的貓頭山一戰做著鋪墊,一為損耗盡可能提供增援你部的有生力量,再則就是一種隱性戰術——麻痹戰,打你們獨立師一個精神和意誌上的猝不及防——未戰先怯,達到了嗎?”範軒傑分析得有板有眼。
“前期自然是達到了的。但小鬼子仍輕看了我中國軍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鬥誌,這或許是我們能堅持到援兵抵達的唯一因素。”眼裏射出一股倔強之光的王岩這會兒看去,有點兒軍人的氣質了。
“老兄你這回是死裏逃生啊……”範軒傑正感歎著,門被人輕輕敲響,一名年輕後生走了進來在他耳邊輕聲說,茶樓周圍有可疑人物逗留。他去後,範軒傑似是安撫王岩道:“應該是盯我的。王兄,當下長沙會戰似也出現了軍情泄露跡象,上峰已命我徹查。”
“看來確實是有這麼個人存在了。”
“或許是某個也或許是某幾個。”範軒傑說。“剛才我已經想好了,細作不除,我隻能被動挨打。這樣,你近期應該是閑著的,咱倆就來個你明我暗,爭取短時間內把這某個或某幾個奸細挖出來。好久沒幹這個了,還行嗎?”
“人荒手藝在,就這麼著。”
重重地點了下頭,範軒傑站起身囑咐王岩道:“我下去引開他們。過會兒這裏的夥計會適時送你出去,先把傷給我養利索了。”
倆人門口握手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