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色的陽光。有風,吹拂著籬笆裏高大的銀杏樹,樹葉在光海裏浸潤久了,扇麵似的葉子邊緣處染上了些許的微黃,風吹著,樹葉便纏綿著唏疏低語,也不知是喜悅亦或是悲傷。
籬笆外不知何時出現一個人影,粗布麻衣,彎腰駝背,稀疏的白發用布條勉強束了個發髻,滿臉皺紋堆積如同風幹了的陳皮,遍布著發黴一樣的老人斑,當真是老得不能再老了,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籬笆內,“吱呀”聲響,老舊的木門向外打開。陽光順著洞開的門戶,驅散小屋中鬱鬱的黑暗,那人站在黑暗裏,被光明包裹。
漆黑的長發隨意的散著,套著一件不合身的寬大黑袍,鮮紅的嘴唇襯著蒼白的皮膚,妖豔裏透著一股子邪氣。
“時間還真是厚待你,當年栽下的小樹苗如今已長成大樹,而我也耄耋老矣,你依然還是弱冠少年。”隔著籬笆,老者看著門後的那人,不無感慨。
“你快死了。”門後那人聲音很是溫潤,陽光溫暖,清泉浸潤,所以即便是本身不帶感情,也不覺冰冷。
“是呀,早就該死了,若不是你的存在,我也不能活這麼久,不過,現在終究是到極限了。”老者也不忌諱,隻是說到死亡,老者還是止不住的存了些許的留戀。
“本以為你不會再來找我。”
聽到屋內那人的話,老者渾濁的雙眼微微閃了幾下,蒼老的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躊躇許久,還是開口道:“我很抱歉,但是,你也知道我有那麼一大家子……”
“知道了,第一個願望,一生平安殷實,你這一輩子無災無劫,雖不錦衣富貴,倒也衣食無缺,這個願望我已經幫你實現。第二個願望,多子多福,如今你五代同堂,每一輩都有至少三個孩子,這個願望也實現了,現在,你來了,想來,第三個願望也決定好了。”
“如今諸國戰亂不休,我想用這最後一個願望,請你幫助我的後輩遠離戰火紛擾。”老者愧色更濃,顫巍巍地對著那人跪下,小聲地說道。
“這簡單,尋一處世人難覓的地方安置他們便是,你且回去吧,三日之後,便是你的大限,你死後,我幫你實現這個願望便是。”那人似是不曾看到老者的舉動,身子動也沒動,隻是他溫潤的語音裏,還是掩不住那一絲的惋惜。
隨著那人聲音落下,木門重新合上,得到那人的肯定回答,老者神色莫名,其後不遠處,一大幫的人從另一間院子中走出,正是他的後輩子孫們。
“跪下,磕頭,我們欠他太多。”未等這群人靠近,跪著的老者閉上雙目,大聲地說道,同時自己率先重重地對著緊閉的木門磕了一個叩首。
三天後,老者果然死在家中,於睡夢中溘然長逝,終其一生無災無劫,他的子孫們一屋子都跪不下。隨後不久,老者的家人在那人的指示下,帶著老者的遺體,與村中的其他住戶一起消失不見,世間紛紛亂亂千百年,多少個朝代更迭,卻再不見他們的身影。
整個村莊遷徙完畢後,老者被葬在一處秀麗的山穀中,那天夜裏,月明星稀,山穀裏不知名的野花開得燦爛,新墳隱在其中,一點都不顯眼。
一道人影鬼魅一般突然出現,正是那少年,晚間的微風吹動,輕輕吹動少年寬大的黑衣與少年過腰的長發,鮮紅的嘴唇微微揚起,少年的笑容是那麼妖異卻又充滿魅惑。
伸出手,慘白的手指,長長的黑色指甲,輕輕地刮著新立起的墓碑。少年的身影越來越透明,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此生不解意,倒念是如來。願君安息。”
“又失敗了?”一間充滿了光的屋子中,少年剛剛出現,身後便響起了一道稚嫩的聲音。
少年轉過頭,一個兩三歲大小的小娃娃正坐在那裏,小娃娃雙手抓著一個差不多他腦袋大的鬼璽,一道道光質的紙張如流水般接連不斷地從他麵前流過,從虛空中來,又消失在虛空中。
“是呀,又失敗了,不過這次倒是挺可惜的。”少年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接著忽然轉過話題道:“哎,這麼多次了,你一直抓著那鬼璽,怎麼也沒看你用過?”
“哪有那麼多要用的?”小娃娃對著少年翻了個白眼,老氣橫秋地說道:“蓋了一次,就被你煩了這麼多年,多蓋幾次,再出現幾個你這樣的,還不把我這把老骨頭給拆了!”
“哦,我倒是不知道,原來是因為你用了璽,我才會出現,那麼,這麼多的死者,你是怎麼判斷誰該用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