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緣分,在開始的那一刻,早就規劃好了別離,承重般的代價,許是帶著心碎,許是帶著期待,許是在一處無人的角落裏,獨自承受絕望與無助。
王子昂確實是一個人在無人的角落裏,但是並不絕望無助。
他早已非同一般,心境上或許是後無來者的境地。
不為自己淒苦的命運感到可悲,卻為這個世界。
大道之花在凋落。
以後或者再無道韻,這世界會向著另外的方向發展。
無數年前,有大能者飛天遁地移山填海,甚至可以攀上月亮,射殺成精的太陽,留下無盡的傳說,那是大道初始的年月,到了如今,別說飛到月亮,便是一座懸崖,也得借助繩索才敢、才能攀登。
大道之將死。
華夏大地麵臨著千年未有的大變局,各色人物粉墨登場,要變天。
或者天變之後,人們會重新攀上月亮?
而此時的自己,榨盡了最後一點道汁兒,不知道自己憑的是什麼?武聖?我王子昂何德何能!
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像自己這樣的人物了,戰亂的禍害,人口驟然減少,偏偏又硬生生出現了他這麼個人物。人運將消耗殆盡,存留人間這不過絲毫。沒想到,隨著皇清國運的逐漸散去,教運、人運、地運統統隨之消解,最先消磨殆盡的,卻是人運。
曾經在京城與一個街頭擺棋的神秘老人下過一局,老人邊給孫女兒擦口水邊與他下,僅僅隻有車、馬、炮三個子,把他殺得丟盔棄甲。
臨走時老人說過,天下間同時出現三四位大武夫,已經是此時天地氣數的極致。
皇清一朝占一數,國運衰落,衝天皇極至尊氣運金柱轟然塌散流落民間,非九五人物不可聚得。即便王子昂不是神秘的煉氣士也能看出來清朝的皇統要到頭了,處處透著衰朽的氣息。
儒釋道三教得一運,將出孺子佛子道子,不知在何處,或許會是他的那位一心求佛的朋友,如今讀書人被打壓得抬不起頭來,道家之人又愛鑽墳盜寶,傷天害理,所以很大程度上沒可能出現在儒家或是道家中,最有希望的便是佛家。
而一國之民得一運,就是王子昂。
不明不白的就成了武聖,人間氣運擔子一般壓在身上。
唉,區區蚍蜉,憑什麼秉承人道?
摸摸胸口,難道是它?
那是一個眼,小拇指大小的血洞,直入心髒。
撚斷天機之後,那裏被稻草梗射-入,之後武功境界便不可思議的持續增長,像是冥冥之中的定數。
生活,這支真實的筆,在他身上碾壓過了無論怎麼去洗都不掉的肮髒印痕,就像那根稻草,簡單直接,直入心髒,留下無法愈合的傷害殘缺。
人心便是人道?人心有缺將死?人道有缺將歿?
想起那個如刀刻在腦海的女子,隻與她生活過一年有三個月,想想一個早已模糊的慈祥影子,自己沒有叫過她一聲母親,想想王抉微,不能撫養她長大出嫁……總有某些遺憾,在不曾完美的生命中,成就著痛心的回望。
不知不覺中有了莫名的感傷。
一路走到至今,始終對於過去眷戀著的,依然是沒有來得及做的事、錯過的愛、留在心底的痛、沒有好好珍惜的人。
最抓不住的應是這眼前流逝的時間,不可倒流也無法重新來過。
歎一口氣,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些什麼,做些什麼,否則就會像一道青煙,沒了就沒了,對不住上天的恩賜。
或許……應該到紫禁城金鑾殿上走一遭?
先寫家書。
端坐書桌,寧心靜氣,意定神閑。
飽蘸濃墨:“父親大人膝下,跪稟者:此為兒最後親筆之稟,兒不孝,臨死特將其就死之原因為父親大人陳之。”
“吾輩習武,隻有兩事,一者進德之事,講求乎誠正修齊之道,以圖無辱所生;一者修業之事,操習乎刀槍棍棒之術,以圖自衛其身。”
“進德之事難於盡言,不外保家衛國為國為民如是,至於修業以衛身,吾請言之……”才寫了幾個字,身後傳來落寞的腳步。
轉過頭,張老漢眼中奪人的光芒一閃而逝:“還挺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