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三人上路。
都是無家的浪子,然而沒有人點破,無親無故,無房無地,外出行走天下,隻要有口飯吃,便足矣。
三人心照不宣,在江湖行走的人,命不會太好。
江湖原本是存在於人世間邊緣的江湖,它就像一朵美麗鮮豔的山花,開在遠離人間的最邊緣處,供人講述、讚美、向往、品嚐,如今這朵花已經開遍了大江南北,在廟堂、商會和家族的祠堂即將崩潰的時候,沿著支撐起整個社會架構的這些框架邊緣蔓延,走到了俗世的最中心。
人心不古,於是江湖便變了,成了惡之花,代表著欺騙。
習武之人並不是江湖的主體,市井中委屈求存的人才是,就是這些人,將整個清澈見底的江湖弄得渾濁不堪龍蟒混雜。
真正的習武之人是從小培養禮儀的,培訓德高望重的能力,類似於沒有當上官的秀才,秀才的待遇是在民間的,跟縣太爺在身份上平等,鄉裏鄉間一旦有糾紛,就去找那個不得誌的秀才。遇到貪官汙吏或者欺男霸女的事,因讀書人的身份高貴,就可以去處理事情。練武的人身份同樣高貴,等同於落魄秀才,是俠。
俠、儒、道、僧,才是如蓮潔白真正江湖的主體。
這些主體,生活在一個彬彬有禮井然有序的時代,這個時代,萬事講究禮,無論巨細,大到祭祖祭天,小至出門送客都有好多規矩。比如送人到門口,不邁出門檻,主客是一種關係;邁出門檻,但不再走了,主客是另外一種關係,送人不停下來,又是另外一種關係。走的客人也是,走多少步要回頭,回幾次頭,這都有規矩。
看當下,禮,蕩然無存。
一個民族失去了日常的禮節之後,這個民族的氣質會有很大的改變,中國人現在的氣質,肮髒、破舊、麻木、冷漠,是地痞流氓的氣質。
……
不禁越走感覺越冷,這是冬消春現的世界,寒冷的感覺有時比隆冬更甚。
三個人皆是正宗的習武之人,冷的不會是身體,是心。
“一個文化一旦滅亡就很難複蘇。武林尤其如是……”
王路常歪著頭咀嚼了一番羊皮裘老頭的話,覺得這個邋遢的猥瑣老頭近日特別多的感歎,應是陳拓之死對其的巨大影響,兔死狐悲有之,同病相憐有之……隻是,會不會太多了點?
聽到老人講“武林”這兩個字,才知道其屬於真正的江湖,那種內心的感慨,他這種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搞不懂。
但是他聽得出“武林”這倆個字的分量。
一般人講練武,都是說“武行”,隻有真正到達一定境界的人,才會稱“武行”為“武林”,使這個詞彙,這個職業,真正跟“詞林”、“琴林”、“書林”、“杏林”這些延綿千古的職業對等起來。
這代表這心中對“武”有著崇高的敬意,且內心依舊潔白。
武林和江湖是有本質區別的,武林是一種高尚的職業,而江湖是充斥騙子的世界,是被眾生踐踏的世界,一個極高,一個極底,有雲泥之別。
……
幾人跑江湖,是迫不得已。
一路走,並不順暢,衣食住行都是問題,並不是野史劄記畫本中的那些演義那樣的好生活,飛來遁去,好酒好肉還有女俠。
都沒有。
有的隻是蒼涼的山野,以及蠅營狗苟的市井氣息,每每遇到村落城鎮,那種味道,都感覺就像進入了一個野狗聚集的獸窩,又臭又髒又冷。
這一日,幾人牽馬行於山野之間,準備向著最近的城鎮而去,走到半路,突然聽見叢林中喊殺震天。
羊皮裘老頭與王路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讓大個子吳鳴守著馬,兩人偷偷前去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