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機之氣,不論道教真氣,還是儒教浩然正氣,都如晦澀典籍文字,自古玄之又玄,向來可冥想而不可見,這是常理,但武夫氣機,呼吸吐納之間,卻是實打實出現在人的身體之內,方法得當,甚至可以卻凝聚成形,透出體外,呈現肉眼清晰可見的氣,比如陳拓斷魂刀的刀氣以及王路常和羊皮裘老頭、吳鳴三人在前往TJ的路上遇見的那場清兵與匪盜的搏殺中,逃命時候出現的那道劍氣。
王路常對著朝陽呼吸吐納的氣,是天地之氣,是大氣,平和中正,無論形神都暗合了武學之道,這是王子昂緊要的叮囑,王路常自是不敢稍有遺忘。
他在越來越少的陰影中穿梭,熟悉著整個瘋狗幫的一切,並找好退路。
瘋狗幫位於半山腰,背靠懸崖,山腰之下是密林,密林之下便是大海,驚濤拍岸。
密林之中,隻要沒有專門布置過機關陷阱,便可以隨意逃竄,但這樣窮凶極惡的幫派,為防止官府的圍剿,山寨四周的密林之中不可能不設置陷阱機關,這是一個大難題,他如今唯一的優勢便是已經不動聲色的潛入瘋狗幫,雖然這個優勢或許很快就會蕩然無存,另外,他十歲開始便在原始山林中出沒,是個可以獵虎的出色獵手,對山林十分熟悉,機關陷阱的設置隻要不是太過高深,他都能夠一眼看出。
來到此地,他早就做好了蕩平這個山寨的準備,他此前已經蕩平過很多人販子的窩藏之地,但是像瘋狗幫這麼大規模的還是第一次,因此他是懷著一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情來到這裏,倘若他不是那麼年輕,不是常年習武的年輕人,他的江湖經驗再豐富些,再見過一些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倘若他知道“樓外青山樓外樓,強中自有強中手”等等之類的江湖俚語,那麼他或許不會這麼魯莽的潛進瘋狗幫並一心想著要靠自己的一己之力蕩平之。
連官府都沒能做到的事情,憑他?這就是年輕人嘴上無毛的衝動。
行到一間棚屋之外,王路常聽到有聲響,從半掩的窗戶看進去,看到了瓶瓶罐罐的東西以及魚幹、豬腿、鍋盆之類的東西。
這是一間廚房,廚房裏,一個胖女人正在罵罵咧咧的造飯煮菜,一根成年人身軀粗細圓滾滾的木頭,被她一斧子劈出個大裂縫,然後這胖女人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掰住裂縫兩邊的木頭,上排牙咬住了下嘴唇,“唔啊”一聲,整根圓木被她撕裂。
看到這裏,王路常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扭頭,看看周圍、看看煙囪之類的東西。這樣的女人,打起架來如同壯漢,憑如今大街上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竹竿般的身軀,十來個普通男子恐怕都按不住她,將會是他的勁敵。沉吟片刻後,他推開門,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拿起砧板上的剔骨尖刀。
他的腳步在控製之下無聲無息,少年時候即便是王子昂,就已經聽不到他的腳步,是天生的“鬼步。”
忙得滿頭大汗罵罵咧咧的胖女人蹲在大大的木盆邊,用木棒一棒又一棒的死命敲著木盆裏的魚頭,下一刻,她猛地回過頭來,刷的一下,血漿衝天而起,如山泉般的射進木盆裏,稀裏嘩啦作響,濃重的血腥味兒一下子蔓延開來。
王路常毫不停留,持著從那三十六爺身上奪來的樸刀以及柳葉般的剔骨尖刀,閃身出了門,前往下一處。
天色即將大亮,陸續會有盜匪從睡夢中醒來,醒來便要吃飯。那女人必是寨中燒火造飯的廚娘,卻不想如此凶神惡煞,此時被他擊殺,因此留給他的時間僅有造一頓飯的時間或者更少,保不準有人很快就會發現被他殺死扔進山洞裏的那什麼三十六爺從而警惕。
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多殺些人。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
一想到可愛的小抉微或許就是被這樣的一些人給擄走的,他殺起人來便毫無芥蒂了。事情總是相對的,他殺人毫無芥蒂,但是被他殺的人就很有“芥蒂”了。在從西蜀前往TJ的沿途之中,他闖出了一個名頭:“豪俠芥蒂”,因為他每次闖山寨都要帶上一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麵具,那麵具看起來似喜非喜,令人心中極其難受。有見過盜匪山寨被挑的村民便傳出了他的名頭。
但因為他的前往TJ尋找小抉微,這個名頭便沒能發揚光大。
今次他沒有帶上那個麵具,一直以來,他心中都有一副場景:倘若能夠發現小抉微在哪個富貴人家中,或者在某個山寨中,他希望他出現的時候,小抉微能一眼望見他的臉。
……
楊益就住在忠義廳樓上,推開窗戶就能看到重重疊疊的棚屋,此時他並沒有如同往日那般晚起,而是早早便在準備,因為今日他瘋狗幫將要迎來一個大人物的光臨。這個人物,或許有可能使得整個瘋狗幫雄立津門眾霸之一,而不僅僅隻是一個偏居一隅,依靠拐賣人口存活的小幫派,因此楊益極其重視。
他不像他的弟弟楊恒或是寨子裏其他落草為寇隻為圖快活的漢子,他有野心,有武力,卻苦於無門路。
瘋狗幫終究隻是脫胎於鍋夥的小幫派,想要做到清流幫或者其他比如養賢堂、洞庭閣這樣雄霸江湖的大幫大派,這其中的艱辛他楊益深諳其味,因為現如今,他僅僅管理著這麼二三百號人的瘋狗幫,便已經捉襟見肘了。整個瘋狗幫,喝得酒殺得人的兩百多號兄弟中,得力的手下不過十來條刀馬,許多當年從TJ城一起混鍋夥創立瘋狗幫那些稱兄道弟歃血為盟的兄弟,死的死,活著的大多另謀了出路,留下來的都是傷病拖累,養在寨子裏,脾氣還不小,不是嫌棄沒新鮮女人,就是埋怨酒肉不夠,楊益也不想虧待他們,做賊做匪,少有安享晚年的,能活到半百歲就是老天爺開恩賞賜了,因此酒肉美女管夠。而他自己,卻為寨子的存活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