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漸漸地濃重起來,湖麵上冒出絲絲縷縷的白霧,像一條白色的帷帳把他們包圍、吞噬。
三個人默默地站著,胡林風和黃兵麵對著張劍,不敢看地板上的死屍。
“張哥,你說這個人是怎麼死的?是不是被人用刀砍死後扔下水的?”胡林風問道。
“我看不像,刀砍在腿上不是致命傷,是溺水死的。”黃兵說。
張劍衝黃兵點了點頭,說:“現在還不能確定,要等法醫鑒定後才能下結論。我的意見也是溺水死的,不過他到底是被人砍傷後扔到水中溺水死亡還是自己被砍傷後在慌亂中跳入水中逃命時溺水死亡,這一點還有很大疑問。還有,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又怎麼到船甲板上來的?犯罪的第一現場在哪裏?李誌成和他的工人們到哪裏去了?”
黃兵和胡林風不約而同地衝張劍露出讚賞的眼神,在他二人看來,人家科班畢業那點墨水也不是白喝的。
張劍陷入了沉思,自己從警三年來,還沒有接手過一起凶殺案件。刑警隊的那班同事常在他們麵前耀武揚威,說張劍破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案,說到底是小打小鬧,真正過癮的是凶殺案件、販毒案件、團夥搶劫案件,如果能破上個黑社會組織案件,一輩子就值了。鳳凰湖水上派出所管轄範圍不大,轄區內人口隻有五六千人,這裏治安案件的發生率很高,經常有漁民因承包糾紛打架。張劍到這裏工作三年來,最值得炫耀的就是破過一起偷牛案,為此他獲得市政法委頒發的“全市社會治安先進個人”榮譽稱號。至於死人的案件,鳳凰湖也發生過幾起,不過都是跳湖輕生的。
張劍在大學學的是刑事偵查專業,做夢都想破大案。剛到局裏上班時,老局長胡海軍問他有什麼想法,他直言不諱地說想當刑警,要破大案。胡海軍笑得連眉毛胡子都直打顫:“年輕人,要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先到基層派出所去幹,幹好了我再調你到刑警隊來。”
張劍想當刑警的熱情被澆了一盆涼水。局裏不久就有了關於他的傳言,說他太狂妄自大了,不知天高地厚,一些同事私下以“我要破大案”來戲謔他。副局長兼刑警大隊隊長陳虎知道了這事,有一次對隊裏的人說:“有人說自己是破大案的,隻要我在,就偏不給他這機會。”
張劍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價,到鳳凰湖水上派出所一幹就是三年,局裏人事輪換了一茬又一茬,自己就是調不回去。他漸漸地對破大案不存妄想了,對生活也玩世不恭起來。好在老所長姚旺林對他很倚重,什麼事都放手讓他幹。老所長對他的評價是“書生氣太重”,教導他要謙虛,要搞好和同事的關係。張劍也意識到這一點,可是人們對他的第一印象已經在那裏了,想要改變也非一日之功。
張劍的大腦莫名地興奮起來,血液在血管裏奔湧著。眼前就擺著一起凶殺案件,自己很想施展一下身手證明一下自己,可一想到這個案件馬上就要被刑警隊的人接管了,又心灰意冷起來。
就在張劍胡思亂想之際,碼頭上開來三輛警車,警報聲停了,唯有警燈閃爍,在黃昏中顯得特別紮眼。姚旺林陪著陳虎和十幾個刑偵人員來到船上,陳虎來到屍體邊上,瞄了一眼,問道:“你們是什麼時間到的?現場有沒有發現其他人?”
“報告陳局,我們是四點五十分到的,現場隻有這具屍體,沒有發現其他人。”張劍畢恭畢敬地說,他知道這個陳虎作風霸道,在局裏是個內當家的,什麼人都可以得罪唯獨不能得罪他。
陳虎點了點頭,吩咐說:“立即勘察現場,通知殯儀館將屍體運走,法醫室連夜進行鑒定。李小廣,你負責將他們三個人說的情況記錄下來。”
在船艙裏,麵對李小廣盛氣淩人的詢問,張劍心裏老大不痛快。他說了大致的情況,黃兵和胡林風也說:“情況就是張警官剛才介紹的那樣,沒什麼補充的。”
李小廣問道:“你們三個人是不是一直在這裏?”
張劍不耐煩地說:“你說我們不在這裏還會在哪裏,老子連尿都憋著沒撒,現在老子去撒尿了。”黃兵和胡林風也條件反射似地說:“剛才一緊張把這事搞忘記了,現在才覺得憋得難受,我們也去撒尿了,名字待會再簽。”
李小廣呼地站起來,厲聲說:“你說話文明點,你做誰‘老子’?”
張劍說:“對不起,刑警同誌,這是‘口頭禪’,我一急就脫口而出,現在真的是內急,老子走了。”說完,拉開艙門,走到船頭,衝著湖水撒起尿來。
他們的吵嚷聲驚動了陳虎,李小廣把情況添油加醋地向陳虎彙報了,陳虎鼻子哼了一聲“什麼素質”,然後對身邊的姚旺林說:“叫他們三個人給我寫一份詳細的報告,明天上午我就要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