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師時的“夏木瓜“
要說起浙江一師的名師生,至少可以報出兩隻手的數量,但大多的師生都是來去匆匆,學校本來也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有些師生就是在著名的一師風潮中登了一下台亮了一下相,然後也博得滿堂喝彩。包括此前的木瓜之役,就是給了許壽裳、魯迅等更多的特寫鏡頭。
但是也僅此而已。
隻有夏丏尊,在一師做了13年的老師,能與此相比的,大概隻有薑丹書老師了,李叔同是做了七年,其如陳望道和劉大白,最多隻有一兩年的時間,我們雖然不能以時間的長短來評判一個人與一所學校關係的深淺,但是要說起淵源和感情,時間的確是一個很重要的參考指標,這跟愛情婚姻家庭還是有得一比的。
夏丏尊是參加過木瓜之役的老教師,跟魯迅他們不同的是,他在戰役之後還是留了下來。有趣的是木瓜之役趕走了一個人稱“夏木瓜”的學監夏震武,但陰差陽錯的,後來這頂“夏木瓜”的帽子卻落在了夏丏尊的頭上,所不同的是,詞性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原先的貶義轉向褒義了。當時還叫兩級師範學堂的這所學校,之所以會有木瓜之役,之所以頻繁地變換學監(校長),除了新舊思想的角力之外,也還有經濟利益上的博奕,有一個細節是說,當時一個圖畫老師每周隻有六節課,但薪酬卻有七八十元,而一個普通工友的月薪,可能也就十元上下,那麼當時做一個師範學校的老師至少是是一個美差吧。
夏丏尊是1908年到一師任教的,一開始他和魯迅的身份是一樣的,都是日籍老師的翻譯,即是助教的職位,其原因就是因為夏丏尊在日留學沒有獲得學位,這跟魯迅是一樣的,但是他們都有日語學習的結習證書,這是當時的學監沈鈞儒能夠聘他的一個原因,當時夏丏尊就是給日籍老師中桐確太郎擔任翻譯的。這裏有個記載值得注意,中桐確太郎後來是日本早稻田大學的教授,而且是個信奉佛教的人,他曾經送給夏一個“謝罪袋”,那上麵寫著這樣的字——
將佛的東西認作我的東西,這是罪。請把為謝這罪而歸還的金錢,裝入此袋,和立在門口的人結真的佛緣。
這“歸還”不要認為“減少”。我們原可無憂的被養活,所以弄到非苦悶不能生活者,完全是由於要妄用自力的緣故。
請依了真的佛道如數歸還了試試看!比未歸還以前,可得幸福的生活哩。要研究這理由的,請依溯了這袋的來處來問。
漫然施金錢於寺院或慈善,並不是成佛之因。
出心比出金錢更要緊。
這大約是夏丏尊最早接觸佛學的一個證明,至少說明在跟李叔同成為同事之前,他已經接受了佛學的熏陶。
前麵說過,在成為著名的四大金剛之前,夏丏尊在一師的一個主要身份便是舍監,他是從1912年擔任舍監的。而且他還偏偏很喜歡擔任這個職務。什麼是舍監呢,就是訓育老師,也即相對於我們今天的德育政教老師,就是經常要管違紀學生的,這種事情往往會被一般的老師所不屑,因為吃力不討好,一般都是那種在學生眼裏凶巴巴的老師來擔任此職的。而夏丏尊的脾性極好,何必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呢?且擔任這個職務隻有每月三十元錢的薪金,遠不如那種教職的報酬。
傳聞夏丏尊擔任舍監有兩個原因。間接的原因是他的一個朋友也曾是一所學校的舍監,因為在學校鬧風潮時被學生打了一記耳光便辭職鬱鬱寡歡(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學生風潮還是很不可思議的),最後抑鬱而死。夏丏尊聽到這個消息後很受刺激,覺得做舍監應該不怕挨打,而且還得抱著拚死的決心才行。
而夏老師擔任舍監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一師的舍監也辭職了,為何辭職,那就是受不了學生的氣,於是夏老師便自告奮勇要當舍臨。他覺得平時當老師那都是在課堂上講大道理,真的碰到學生的實際情況,比如飯廳裏學生飯菜倒翻了,廚工和學生有矛盾了,一般當老師的是不是會來管的,而舍監就不得不管呀,而且夏先生有一個堅定的信念,他要用人格教育的方式來感化學生,這大約跟他後來翻譯《愛的教育》也是有關係的。
夏先生擔任舍監的故事,比他成為“四大金剛”的故事還要來得出名,這主要是有同事薑丹書的文字,以及學生輩的曹聚仁和豐子愷等文字的記述。在曹聚仁的筆下,夏老師一開始簡直是個深惡痛絕的人,語言無味,麵目可憎。這“仇恨”主要是有一次夏老師沒收了他的《水滸傳》。還有一件事就是曹聚仁的一個遠親來杭州了,想讓曹陪他去看看風景,可是夏先生就是不許他請假,弄得來曹聚仁很沒麵子。而更為可氣的是,輪到發“校服”時,曹聚仁領到了一套不合身的大號,他便提出要換,夏老師也置之不理,於是曹就認為夏老師一定是吃了“回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