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詩媛怎麼沒有告訴我?”一臉茫然。
爺爺沒有應答,專心致誌地折騰他那兩根斷弦。曦媛一臉不悅,出了爺爺的房間,玩弄起陽台上的花花草草來,想起了妹妹,竟忘了方才碰的冷釘子,又問:“爺爺,詩媛什麼時候放假?”爺爺兀自毫無反應。
曦媛不爽地回到臥室裏。
臥室亂得仿佛有人來打過劫,抽屜開了一半,衣櫥門好不雅觀地敞露著裏邊的內容,遍地淨是磁帶、光碟和書。這都是詩媛的傑作。
透過茶色玻璃窗,可以看出這一片全是六七十年代的舊式四層或五層的民居住房。對樓每家每戶的木窗與陽台都是空蕩蕩的,這條小弄太寂寞。當世界上的一個角落寂寞了,總會有另一個原本寂寞的角落變得熱鬧起來。現在的房子早已失去了懷舊的必要,愛情更是如此。曦媛望床上一躺,莫名地沉悶起來,她閉上眼睛企圖擺脫那種沉悶,卻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個名叫楚知雄的男子。他是她的初戀。
這不是臥室,這是一座墳墓,一座垃圾場!曦媛把心煩歸咎於妹妹,她坐起來,試圖改變雜亂無章的天地。
此時,曦媛的目光停留在塵封的窗台上,窗台上躺著一具蝴蝶的屍體。她恍然想起三、四個月前在森林公園附近目睹的清末女屍出土現場——
那一刻,她看到墓地上停著三五隻蝴蝶,它們翕動著華麗的翅膀,立在古塚之上,它們將腹部緊貼著塚壁,仿佛在貪婪地吮吸著土壤中的某種微量元素。可就當整個木棺被載入汽車,那片靜謐的近郊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打擾,原本挺立在墓地上的蝴蝶竟然朝著身體的一側倒了下去。
她用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蝶翅,將它丟進廢紙簍,另一隻手捂住鼻子,仿佛那具蝶屍已經散發出了多麼刺鼻的味道。近來曦媛總是本能地進行神經過敏的自我防護。而事實上,什麼氣味也沒有。她拉開一扇鋁合金窗戶,紗窗上的塵埃隨之彈落,它們舞動在灰色的天地間,沉澱著上個世紀的夢。這像極了多年未有人住的房子,整條小弄的房子都是如此的陳舊失色,乍一看儼然一幅黑白老照片。
曦媛將地板上的磁帶、CD和書本重新歸位到書架上。在書櫥第二層的一個不打眼的角落裏,有一個精致的木質八音盒,八音盒的蓋麵上擱著一盤DV磁帶。
裏邊錄著什麼?
曦媛突然對這盤磁帶裏的內容產生莫大的好奇,她將DV帶插入機子,顯現在電腦屏幕上的是自己十七歲生日時的畫麵——
十七歲的生日,是曦媛有生以來過得最開心的生日,鏡頭裏的爺爺將他那別致的八音盒送給曦媛,曦媛的周圍坐著爸爸媽媽詩媛和鄰家的哲思弟弟,以及曦媛的好朋友石瑤。石瑤知道曦媛的夢,也能理解曦媛,因為她自出生起就是一個多夢的人,她的夢已經把她折騰得有些精神恍惚,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在吃心理醫生開的藥。
石瑤也知道曦媛一直不食人間煙火地狂戀著民國故事,她在曦媛十七歲生日那天送給曦媛一件仿製的白緞旗袍,雖是仿製品,做工卻也講究,曦媛視之為珍寶,舍不得穿,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別致的檀木盒子裏。
此時,屏幕上突然出現了好些馬賽克,DV磁帶由於經受回潮,已不再好使。曦媛愣愣地盯著屏幕,她的眼睛睜得渾圓,她看,她再看!她仔細地看:畫麵上竟然出現了蝴蝶!八音盒空靈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從木製音箱裏傳了出來,隨著樂聲變大,畫麵中出現了越來越多蝴蝶,不久便蝗災一般闐滿了錄像中的那個房間。曦媛清晰地記得,生日那天為了防止蠅蟲入室,紗窗與門還特意緊閉了,可是,怎麼會有這麼多蝴蝶?舊磁帶的“哢嘰”聲變得愈來愈頻繁,愈來愈急促,愈來愈大聲,漸漸的,那種聲音仿佛在聚集什麼能量似的,演變成一種古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