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SH人做壽,別有一番講究。《莊子盜蹠》裏有:“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一般六十歲以上,生日才稱“做壽”。這一點,老SH人是認同的。往往體麵的人家,做起壽來講究多一些,場麵大一些,意思也新一些。
這一日,黃公館便迎來了這樣大的體麵。隻見廳堂內外花彩繽紛,人來人往,處處歡聲笑語,時時鼓樂喧天,在一曲曲歡樂的樂章中演繹著富貴風流。發叔一路招呼客人,臉上的笑容沒有半分鬆弛。他是黃公館資深的老管家,一輩子為黃家老爺子出生入死,闖過無數的槍林彈雨,黃家上上下下沒一個敢怠慢他的,他吩咐下來的事就如同黃老爺子親口說的一樣。發叔長了一副慈祥的麵孔,說話總是略帶三分笑意,但家下人背地裏都叫他“笑麵虎”。
有一位賓客走了過來,笑意盈盈地說:“多日不見,發叔真是風采依舊啊。”發叔寒暄說:“哪裏,哪裏,王老板好氣色,想必近日生意好得很哪。”
“哎,哪裏話,還不是仰仗黃老板的提攜栽培。黃老板的為人,弟兄們都是舉大拇指的。可偏偏人有不測風雲,也不知是哪個王八糕子敢對黃老板下黑手,要是抓住這個兔崽子,我癩子三第一個不饒他。”說著顯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恨意來。發叔微微一笑。這位王老板接著說:“想來黃老板福大命大,身體並無大礙吧,趁著今天這個大好日子,弟兄們都等著一睹黃老板的風采呢。”說完他拿眼瞄向發叔。他這點兒小伎倆怎能逃過發叔的眼力,這時又有幾個賓客圍了過來,卻見發叔不緊不慢地說:“承蒙大夥兒關心,黃老板吉人自有天相,豈是小人們能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各位老板請便,今天一定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啊。”賓客們知趣地散去,王老板雖有些訕訕,也無可奈何了。
發叔離開廳堂向後房走去,迎麵走來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梳著一根粗黑的辮子,白白淨淨的,原來是七姨太屋裏貼身的丫頭,小名叫屏鳳。屏鳳見到發叔,規規矩矩地請了個安。發叔走過去幾步,猛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叫住屏鳳:“你怎麼沒在七太太身邊服侍呢?”屏鳳見到發叔難免有幾分膽怯:“七太太說了‘各位太太們都在前廳招待賓客,獨落了我一人病歪著身子,心裏麵過意不去’,所以叫我過來幫忙。”發叔說:“前麵幾位太太照應得很好,你不必過去了,還是回屋照顧七太太要緊。”屏鳳不敢違拗,答應了聲“是”扭頭往回走去。
發叔看著屏鳳離去的背影,略出了一會兒神。他順著抄手遊廊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到了一間偏廈,就有幾個穿短衫的小頭目跑了過來。發叔慎重地囑咐他們:“傳令給下麵的弟兄,要多加派人手,四處都給我仔細地搜,哪怕一根雞毛都不能給我飛出SH城去。另外,再增加一批好手,公館內外都要仔細盤查,今天切毋出什麼亂子。”發叔又俯首細細地吩咐了一些事情,那幾個頭目不斷地點頭應承。
顯然,發叔覺得還有些事情需要自己親自打理,他又來到廚房一一查看。黃公館不比別家,南北各地的廚子就有十好幾人,今天的壽席也是別開生麵,特意準備了川、魯、滇、粵等八大菜係的招牌菜,食材全是上好的,廚藝也是一流的,餐前湯汁,餐後甜點水果一應俱全,此外,還開設了一桌兒童席,大有老少歡誼的味道。壽席最體現黃家臉麵不過,發叔自然不允許出現任何紕漏。看到廚房紊亂有序,各色美食大都準備妥當,發叔方才點點頭漏出一點兒笑容。
此時,賬房的錢先生拿過來一本帳目讓發叔過目。發叔仔細瞧了瞧,又詢問了幾句,然後說:“這事等我稟告過黃先生再做定奪吧。”隨手將賬目還給賬房先生,又補充了一句:“對了,老錢,今天的散眾錢都準備好了嗎,要比往年加一倍的數目,這是黃先生的意思,你照著去辦吧。”賬房老錢領命去了。
發叔取出懷表看了看時辰,他穿過幾道門,拐過幾個院落,前麵出現了一幢小花園洋樓,兩邊層層的家丁把守,發叔徑直走了進去。
這裏環境清幽,中西合璧,別有一番韻致。黃家老爺子的起居就是這裏了,服侍的丫頭都是十五六歲的大姑娘,個個幹幹淨淨,乖巧伶俐,這也是黃老爺子的一個癖好,不喜歡那些粗礪的婆子婦人,單喜歡細細膩膩水蔥似的丫頭。執勤的丫頭都恭恭敬敬地站著,見著發叔進來也並不驚怪,四下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息。琉璃幔子折射出誘惑的色彩,縫隙裏隱隱透出一個單薄的背影,正是黃家老頭子。有兩個丫頭在伺候他換衣服,他個子並不高,中等身材,麵容有些枯槁,像是有什麼不愈之症。他微閉著雙眼,任由兩個丫頭擺布。今天是他大壽的日子,特地選了一件暗紅色的壽服,腳上穿了一雙嶄新的黑色皮鞋,左手的大拇指套著一個玉般指,一貫的是他中西合璧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