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蛤蟆一張嘴，兩隻眼睛四條腿……”池塘邊，一群小鴨子嘎嘎地唱著兒歌。蛤蟆氣得肚皮都炸了，它的美夢被打擾了。它趴在碧綠的荷葉上，數一數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腿，真的是兩隻眼睛四條腿。小鴨子太聰明了。蛤蟆忍不住驚歎。
“五隻蛤蟆五張嘴，五隻眼睛五條腿……”茂盛的艾草背後，蛤蟆隱約聽見誰在跟著唱，聲音怯怯的。五隻蛤蟆五隻眼睛五條腿，變態品種嗎？它生氣地遁著聲音看過去，一隻灰撲撲髒兮兮禿尾巴光屁股的小鴨子正滿臉恐懼朝它看。
“你躲在這裏唱這麼難聽的歌，你要嚇人嗎？”蛤蟆退後兩步，大聲問。“沒有，沒有，我不是要嚇人呢。”小鴨子連連解釋。“不嚇人？嚇蛤蟆也不行。”蛤蟆看見小鴨子害怕自己，更大聲了，它說：“你數學很差嗎，五隻蛤蟆幾隻眼睛幾條腿？”
蛤蟆張一張巨大的嘴巴，眨巴眨巴眼睛，蹬一蹬前腿，又蹬一蹬後腿。小鴨子忘記了害怕，跌跌撞撞地鑽出了艾草叢，撲扇著翅膀數，不小心碰到他的眼睛，蛤蟆掉下了眼淚。蛤蟆說：“那你再唱一遍。”
“一隻蛤蟆一張嘴，兩隻眼睛四條腿……”空曠的沙洲，小鴨子越唱越大聲，蛤蟆也跟在後麵唱。小鴨子從一生下來就醜醜的，所以其他小鴨子都欺負它，不願意搭理她。現在，她終於有一個小夥伴了。
小鴨子跑啊跑，蛤蟆追啊追，撞得那些菖蒲啊，芒草啊，亂糟糟的。陽光暖融融的，空氣裏彌漫了艾草的芬芳。是的，夏天來了，寂寞的沙洲變得蔥蘢。小鴨子也長大了，她灰撲撲的羽毛變得潔白而柔軟，她髒兮兮翅膀變得天使一般美麗，她的光屁股長出了裙擺一樣漂亮的尾巴。
醜小鴨居然蛻變成了白天鵝。蛤蟆驚喜，他遇見了真實的童話。蛤蟆黯然，縱然他有五隻眼睛五條腿，也追不上天鵝的腳步了。好象童話從來都是悲傷的。好象童話裏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都是王子和公主。
蛤蟆悄悄離開了天鵝，每天躲在茂盛的艾草背後，沒有人發現他的悲傷。可是，他卻發現了別人的悲傷。那個晴朗的午後，蛤蟆突然聽見一陣淒厲地悲鳴，熟悉的聲音。就是這個聲音，曾經無比笨拙地唱過“一隻蛤蟆，兩隻蛤蟆……”蛤蟆箭一樣蹦出草叢。
在那片菖蒲地，蛤蟆找到了絕望掙紮的天鵝，她多狼狽，重先變得灰撲撲髒兮兮禿尾巴光屁股。她被隱藏在草叢裏的捕獸器夾住了雙腿。她看見蛤蟆，委屈地哭了，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又梗在胸口。
那是一隻多麼可惡的捕獸器，它像是一隻盒子，把天鵝的雙腿全部吞沒了。蛤蟆鑽進盒子，他努力用雙腿蹬開密密的鋸齒，他大聲喊：“快，你快抽出雙腿啊。”可是天鵝的雙腿一點也不聽使喚，她的雙腿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盡管血已經滲出了捕獸器，她卻一點也不感到痛。她看不見自己的雙腿，它被埋沒在暗黑的盒子裏，一定是斷了，她絕望的想。
蛤蟆一次又一次鑽進暗黑的盒子，一次又一次蹬開密密的鋸齒，可是一切都無能為力。天鵝已經餓得無法說話了，蛤蟆隻能無奈地離開。他用荷葉盛來湖水，他學著鸕鶿的樣子去淺水裏抓小魚，他安慰天鵝，總會有辦法的。都說胖得像隻蛤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蛤蟆瘦得像隻蜘蛛，每天在沙洲忙碌地來去，每天他都會鑽進捕獸器做最後的努力。
天鵝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隻是她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夏天之後，蛤蟆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想被人嘲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是那麼自尊又倔強的一隻蛤蟆。她到處找，到處找。那天，她聽見菖蒲地有聲音在唱“一隻蛤蟆，兩隻蛤蟆”她以為是他，所以急忙跑過來，慌亂中才踩進捕獸器。
漁民發現天鵝的時候嚇壞了，這可是國家保護動物。禽鳥醫生趕過來，他堅信天鵝是可以治愈的，因為她的精神非常好。可是，等人們砸開捕獸器，驚呆了，天鵝的雙腿已經變成了兩根血肉模糊的骨架……一隻蛤蟆從盒子裏骨碌碌滾出來，倉皇地逃進了草叢。禽鳥醫生不可思議地喊：“天啦，那隻該死的蛤蟆，它啃光了天鵝的雙腿。”
蛤蟆躲在秋後泛黃的艾草背後，沒有人能理解他卑微的夢想，他隻是想做一隻吃過天鵝肉的蛤蟆。他難過地閉上眼睛，眼淚珠子一樣滾落。他想起第一次見麵，她數他的眼睛，他也曾這樣落淚。也許，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