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下墜(1 / 1)

開始在BBS裏發些心情文字的時候,便認識了桑離,她常常跟隨我的文字,隻說喜歡。有些感動,便在以後所有的小說裏嵌進桑離這個名字。常常都是悲情的結局。

那個時候我在一家網絡公司做編輯,我的辦公室在那幢32層寫字樓的頂層。我常常趁煮咖啡的時間,把臉緊緊貼著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看天。我從不向下看,因為那個時候的心情壞得想墜樓。

我租住在城市的邊緣,每天早晨我會乘22路公交車,穿過大半個城市。我習慣在站牌下麵的IC電話亭給桑離打電話。她說她會洗了臉,梳兩個很蔻的發髻,然後抱著sy-lily坐在房間裏等我的電話。有時候中途她會放下電話去關房間的門,我說不用了,我習慣聽洗衣機的震蕩聲,有家的感覺。桑離便笑。

sy-lily是一隻很可愛的博美犬,有一次它不小心掉進洗衣機,桑離抱它去醫院的路上,它一直閉著眼睛,醫生說它的眼角膜脫落了,再也看不見了。我曾在電話裏和它聊過,它總是汪汪的叫著,桑離說sy-lily從來都是快樂的,它會鑽在拖鞋裏和我跳恰恰,它盡管看不見,卻可以感覺到什麼地方是溫暖的。

站台透明的雨棚下麵有一個很大的燈箱,是“積姬仙奴”香水的廣告牌,一隻可愛的黃色博美犬,閉著眼睛在吻一個性感的女人。我問桑離,是不是也用“積姬仙奴”。桑離在電話那頭說,今天她穿了亞麻色的純棉布的直筒裙和藍印花布的對襟小褂。她是一個對香水和化纖過敏的女人。

我們誰都不習慣在網絡裏聊天,我在BBS裏發完早已存在文檔裏的文字之後,便會去某個文學網站看杜拉斯或是村上春樹的小說,或是去聯眾打俄羅斯方塊。桑離說她並不是一個喜歡文學的人,卻單單喜歡我的文字。她常常把我的文字讀給sy-lily聽,讀著讀著,眼角便濕了。她已經分不清小說和現實裏的桑離了。而那個時候,我們除了每天的電話之外,便隻是在我的文字風花雪月了。

日子總是淡淡而來,又淡淡而去。

忽然有一天,桑離在電話裏說愛我。我沉默。22路車滑出站台的時候,我看見電話聽筒搖晃在風裏,那個上麵也許還有我指尖的溫度。陽光斜過透明的雨蓬,安靜而明亮的在“積姬仙奴”香水廣告牌上流淌。她說她對愛情,就像對香水和化纖一樣過敏的。

我靠在臨窗的位置上,原木條的椅子,散發著淡淡油漆的香味。車裏放王菲的CD,淡淡幽怨的歌聲在車廂裏寂寂流淌。22車穿過這個城市最繁華和最落寞的地方。那一天我沒有去公司。每一個站牌我都在想,我是不是該下了。

風很大,那些綠了整整一個冬天的桉樹的葉子,卻在春天,開始大片大片的飄落。

拐過街角的時候,我去一個路邊攤相命。我想用這種古老而愚蠢的方式,給自己一個答案。

我在又一個22路的站牌給桑離打電話,長長的沉默和洗衣機的震動之後,桑離說,我們見麵吧。我坐22路車,前牌靠窗的位置。

我還是去了。

桑離穿亞麻色的純棉布的直筒裙和藍印花布的對襟小褂,梳兩個很寇的發髻。懷裏抱一隻安靜的黃色博美犬。我們一站一站的坐下去,沒有誰說話,車裏依然放王菲的CD,陰暗的聲線淚水一樣流淌。

最後一個站台,桑離沒有回頭,便下了。

她在電話裏平靜的說,如果我是sy-lily,我一定會愛上你。但小說和現實終究是離的很遠的。我怕我會對你的愛情過敏,像是香水,或是化纖。

是的,小說和現實終究是離的很遠的。我重複著。

煮咖啡的間隙,我依然習慣把臉緊緊貼著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看天。我從不向下看,我怕會自己會控製不住自己墜下去。

透明的落地玻璃櫥窗映出我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痕,像是一道下墜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