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愛不愛(1 / 2)

1.

火車哐啷哐啷地開過來,我急得四處張望,看見她隔著好遠的柵欄捧著幾個橘子朝我走過來,是很冷的冬天,她穿得臃腫而笨拙,穿過柵欄,翻過鐵道,我的眼睛濕潤了。火車又哐啷哐啷地開起來,我隔著車窗,看見她的背影蹣跚著越來越遠……然後我就醒了,才知道是一場夢。我坐在被窩裏一遍一遍地回想,夢裏的那個女孩兒是誰。雖然她戴著厚厚的帽子,裹著大大的圍巾,但我卻還是清晰地記得她的眼睛,是蘇楠。

那是1993年的時候,我初中畢業,去新的中學報道,那天我去的特別早,老師和同學都沒有來,我站在教務處的走廊等,然後就看見她了,站在走廊的另一頭,她也來得太早了。到如今,這麼多年了過去了,我還依然記得她那天的樣子,圓臉圓眼睛,睫毛特別長,有一個小酒窩,穿粉紅的泡泡袖襯衫,黑白格子的背帶褲,有紅道道的白球鞋。後來,其他同學也都陸陸續續地來了,我們混在人群裏,排隊,報名,取新書。

我們分在了一個班,那時候我個子比較小,坐在最前排,她坐在最後排,所以開學好幾個星期,我們都沒有說過話。直到後來我當上了小組長,我們在一個組,有一次老師讓我檢查作業,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麼想的,故意挑她的錯誤,她急得都哭了。那以後她就特別恨我,看我都是斜著眼睛,小組活動,我參加,她就會不參加。

2.

我翻出我的高中畢業紀念冊,都泛黃了,我在畢業照上找到她,好模糊的一張臉,隱在人群裏。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牙疼,我媽媽就帶我去診所看,醫生說我的牙齒有一個很大的洞,要拔掉,我閉緊眼睛,疼得眼淚都掉下來。等我睜開眼睛,就看見她了,一臉壞笑地看著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診所裏的顏醫生是她的爸爸。

畢業紀念冊上有蘇楠的電話,可是我撥過去,卻是空號,我想她家一定是搬走了。於是那天下班,我便繞去顏醫生的診所,隻可惜她不在,連顏醫生都不在,隻有他的小助手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我說:“顏醫生的女兒會不會經常過來?”那個小助手說:“我也不知道,我剛剛過來見習,都沒有見過顏醫生的女兒。”我說:“這樣啊,謝謝你。”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那個小助手又突然說:“好象聽說顏醫生的女兒是在同安醫院的。”

從診所出來的時候,突然覺得左邊的牙齒有點痛,難道它們也是有記憶的,知道我故地重遊。我在嘴裏丟一顆薄荷糖,然後張大嘴巴,深呼吸。這個方法還是小時侯蘇楠教我的,我老是去她爸爸的診所補牙,痛得哇哇叫,她便在我嘴巴裏丟一顆薄荷糖,讓我深呼吸,空氣流過嘴巴,好清涼,就不覺得痛了。

3.

我對我媽說起我的那個夢。我媽笑壞了:“你哪裏是夢見了顏醫生的女兒,你明明是夢見朱自清的爸爸嘛。”我媽又說:“你怎麼會突然夢見顏醫生的女兒呢,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我去幫你跟顏醫生說啊。”我說:“不用了,你早怎麼沒這份好心。”我媽說:“那時候你們還小。”

是的,那時候我們真的很小,我十五歲,蘇楠也是十五歲。有一次,周六學校補課,我去得特別早,她也去得特別早,兩個人站在教務處的走廊上。我說:“蘇楠,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哦。”她說:“你問啊。”我說:“你有沒有男朋友?”她說:“還沒有。”我說:“那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我當時太緊張,就說錯話了。她沒有回答我,而是笑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我覺得丟死人了,就跑掉了。

後來,有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遠遠地看見蘇楠跨在自行車上朝我招手。她說:“喂,我做你的男朋友啊。”我楞了一下,撲哧笑出來,她也跟著笑起來。我們一路走一路笑,一直走到了高三。

4.

我在同安醫院問了好久,才問到蘇楠工作的神經科。我想起了小時候蘇楠問他爸爸的一個問題。她說:“爸爸,你為什麼做牙科醫生,而不做心髒科醫生呢,心髒多重要呀。”顏醫生摸摸蘇楠的腦袋說:“因為爸爸聰明啊,牙齒有三十二顆,而心髒隻有一顆。”看來蘇楠比顏醫生聰明多了,她選擇了神經科,人的神經可是有無數根。

穿過一道又一道的鐵柵欄,到四樓,我問護士:“請問蘇楠在不在?”護士說:“在隔壁。”看見蘇楠的時候,我嚇到了,我以為她高中畢業之後讀了醫科大學,做了醫生或是護士,誰知道她是做了病人。我說:“你怎麼了?”她說:“你怎麼了?”我說:“我沒怎麼了,我是問你怎麼了?”她說:“我沒怎麼了,我是問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