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家的路上,好幾次遇見馬哲的銀色別克車從自己身邊滑過去,她追著跑,他卻不肯為她停下來。他說,我們結束吧,這是為你好。薑桃問,你到底愛沒愛過我?馬哲說,愛過,隻是我真的無能為力,我沒有勇氣打破眼前平靜的生活,我也不想傷害任何人,但我卻傷害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那個午後,馬哲把薑桃叫過去,他為她砌了一杯咖啡。他說,薑桃,公司在長沙設了一個新的記者站,想要安排你過去。薑桃說,這就是你給我的結果嗎?馬哲說,這是個不錯的機會,我是你為好。薑桃冷笑,你是在趕我走嗎,如果是這樣,那我辭職好了。馬哲不說話,他起身走到窗邊,薑桃也走到窗邊,把一杯熱咖啡全都倒進他的脖子,她說,你怎麼不去死?
薑桃走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都彌漫著咖啡濃鬱的焦香,她收拾文件,微笑著跟每一個同事說再見,也跟馬哲說再見。走在那條開滿夾竹桃的路上,薑桃不禁想,不知道自己留給馬哲的是怎樣的記憶,好象他們之間,除了做愛就什麼都沒有做過了,所以,隻能留下邊做邊愛的性記憶吧。
離開那個文化公司之後,薑桃選擇做一個自由人,給一些時尚雜誌做策劃,或是寫小說,她常常會在樣刊上看見馬哲的童話,他依然用小浣熊那個筆名,依然寫得那麼可愛,而薑桃心裏卻隻有恨,她總是憤怒的想,這個流氓,他為什麼還沒有死?
後來,終於有一天,薑桃無意間打開電視,聽見那個麵無表情的新聞主播在說:愚人節下午三點二十分,汶河路發生嚴重車禍。知名童話作家馬哲駕駛一輛銀色別克與一輛逆行的貨車相撞,當場死亡。
薑桃趕緊給舊同事打電話,盡管她那麼想他死,可這一刻,她多麼希望這條新聞是錯誤的,隻是同名同姓,或是一個愚人節的玩笑。而電話那頭的女同事早已經泣不成聲。
7.
馬哲走的那一個月,薑桃常常回去從前一起走過的那條路,因為道路拓寬,兩邊的夾竹桃全都移走了,剩下滿是灰塵的路麵,一切都麵目全非。有一天,她又路過那個影樓,居然遇見了馬哲的未婚妻,薑桃在證券公司見過她,隻是更憔悴。她來取照片,他們的婚禮還來不及舉行。
隔一天,她居然找來薑桃住的地方,輕輕的拍門,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很得體的微笑,她問,你是薑桃嗎?薑桃把她讓進來,說,是啊。她說,我從馬哲的舊同事那裏打聽到你,我很想見見你,這個馬哲心裏“同心而離居”的女人,到底是怎樣的?
薑桃很疑惑的看著她。她說,馬哲死後,整理遺物的時候,發現兩本日記,我都不知道他有寫日記的習慣,他在日記裏反複寫到你,我才知道,原來他對我,早已沒有感情可言,隻是因為責任才在一起。薑桃接過她手裏的日記,很幹淨的封麵,上麵用藍色的自來水筆寫著“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她很溫柔地跟薑桃道再見,薑桃把她送到門口,突然說,對不起。她還是溫柔的笑,說,也許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是我。薑桃站在窗前,看著她一路落寞的走遠,她才發現,這個女人,她連走路的姿勢都跟馬哲很像。都說生活在一起久了的兩個人,會變成越來越像,像是連體人,難怪馬哲不忍和她分開,那是怎樣撕心裂肺的痛。
馬哲的日記還有淡淡的油墨香,薑桃把臉埋進去,哭出聲來,她不知道,要有多堅強,才敢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