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入鄉隨俗，也許是出於禮貌，張芷君坐在桌上靜悄悄的，直到酒桌散場才站起身體。
盛老板雖然能喝，怎經得起三個記者重拳出擊，看神態已是大醉，他見張芷君站起身，絆著舌頭說：“記者同誌慢著，我送張縣長走後馬上回來，結對子的事還要慢慢商議！”
三個記者也不客氣，說請張縣長、王局長先行一步，我們留下來看盛老板還要設什麼陷阱！
盛老板送張芷君、王冬雲來到飯店門前醉熏熏樣子說：“今天勞累二位，那幾個記者王局長知道的，對不起，改天賠罪！”
盛老板拉開車門，請張芷君、王冬雲上車。張芷君飯吃得不是滋味，想走走散心，權當散步鍛煉身體，於是說我個人走走，徑直往前走去。
王冬雲見張芷君走出去十來米距離，對盛老板說：“張縣長就這個脾氣，他說不，誰也拗不過去。”
盛老板與王冬雲對下眼神，這出戲是兩人安排的，效果顯而易見，臉上掛著會意的笑意。
王冬雲說：“你回去照顧好記者，爭取今晚見新聞和專題。”
回到城建局辦公室，王冬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跟在張芷君身後既沒動手也沒動腦筋，人卻感到種說不出由來的疲憊。
鍾書記昨天打電話，問整改檢查進行得怎麼樣了，王冬雲回答企業不怎麼理會，大家對叫停令還有氣。鍾書記說不理會不行，這樣下去捅婁子行業不能保持穩定才是大事，吃飯財政經不起折騰，你安排個建司，按照他的想法做做樣子。
恰好下個輪著檢查的是萬能建司，王冬雲打電話盛老板，說了鍾書記發話叫配合整頓的意思。盛總電話裏說，我看在鍾書記、王局長麵上配合整頓，那人算什麼東西，沒給企業帶來任何好處，憑什麼在新民指手畫腳？
王冬雲放下電話，盛老板的話在他頭腦裏回響，副縣長原本是他的，從旁生生殺出張芷君，下叫停令、叫整改，他得俯首貼耳執行，出了問題鍾書記、葛縣長不怪罪張芷君，自己還得當替罪羊，眼睜睜看著仕途前程被堵死。
王冬雲意識到，張芷君房地產開發內行，比他年輕，工作上聽他支派，出政績算在他頭上，出問題自己兜著，長期下去不是辦法，得改變自己的處境。
辦公桌上電話響起來，張芷君的，王冬雲說：“張縣長，你好，我是冬雲。”
“萬能建司整改到位，我們隻要抓住這個典型，其他公司就好辦了！”
“嗯，城建局準備把張縣長的整改檢查出一期簡報，下發各建司。”
“行，隻要把典型樹立起來，整改推進起來就容易了。”
王冬雲給張芷君戴高帽子道：“張縣長洞悉房地產開發問題實質，城建局把具體工作做好，爭取最大限度的實現張縣長整圖，盡快使房地產開發納入正軌。”
張芷君聲音興奮：“這些年，房地產開發業、煤礦業做成了大蛋糕，由於巨額利潤的趨使，老板們不顧社會責任，隻知道不擇手段攫取，如果不加強程序化管理，必然要出大問題！”
王冬雲聽張芷君說到按照程序管理，心中生出耍耍張芷君的念頭，於是問：“張縣長，冒昧請教一個工作外的問題，看過《紅樓夢》嗎？”
張芷君在電話裏笑笑，笑聲聽得出，你和我談《紅樓夢》，恐怕不在一個檔次。
王冬雲說：“你看我，班門弄斧了。”
“沒啥，我讀《紅樓夢》為了消遣，沒有刻意研究它的深意。”
“《紅樓夢》卷四、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蘆僧判斷葫蘆案，說賈雨村授應天府，上任遇到件人命官司，賈雨村發簽緝拿凶犯，案旁門子卻使眼色不讓他發簽，退堂至密室，道出薛家公子殺人的實情。門子從身上掏出護官符，引出賈、史、王、薛四大家族，說‘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隻怕連性命也難保呢……老爺如何惹得他’，門子還說，‘這四家皆聯絡有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扶持遮飾，皆有照應的’，張縣長，第四卷是不是有這樣的情節？”
張芷君明顯帶著文學欣賞的語氣：“有這個情節，看來王局長對《紅樓夢》有研究呢！”
“每每想起《紅樓夢》這個情節，我就覺得，房地產開發、煤礦業似乎有四大家族的影子，張縣長立誌整改，可見膽略膽識！”
“萬能建司是新民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公司，崔氏集團是新民最大的煤礦企業，聽說崔氏集團也要涉足房地產業，難道王局長以為它們不受政府管束？”
“當然也不完全是，不過，像萬能建司整改，從某種角度講，它不認部門隻認人。”
張芷君不以為然道：“按照邏輯推理，整改通知是人製定的，萬能建司認人整改可以這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