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堅定地搖搖頭:“學生既不做雞首,也不做牛後。”
荀子詫異:“那你要做什麼?”
李斯目光炯炯:“牛頭。”
大丈夫生食九鼎,死當九鼎烹,豈能屈居人下,矮簷低頭?荀子明白了李斯的誌向,不再阻攔。畢業的季節,荀子的門生四散,到各個國家去發光發熱。李斯背起行李,懷抱滿腹才華,灑淚告別師友,西行入秦。
秦國的最高掌權人,是相國呂不韋。李斯為求進身之階,投在呂不韋門下做了一名食客。李斯的才華很快得到呂不韋的青睞,被任用為郎官。
郎官,得以出入宮闈,伴隨君王。李斯在這裏,遇見了他一輩子的靠山。
秦國的政治格局,很複雜。朝廷之上,基本是呂不韋和嫪毐分庭抗禮,太後斡旋於其間。搞政治,站對隊伍最重要。秦國士人,分為兩派,非從呂不韋,即從嫪毐。
李斯偏偏誰也不從。他找到了真正的靠山:秦王嬴政。
嬴政雖然年紀尚幼,李斯卻發現這位君王絕不簡單。他的雄才偉略,曠世無雙,絕對是曆史上排得上號的君王。抱大腿,就要抱最粗的。嬴政雖然現在還不是秦國最粗的大腿,但李斯極其看好這隻潛力股。
與嬴政慢慢混熟了,李斯開始謹慎地提出自己對國際局勢的看法與對策:“東方六國,聯合對付秦國。希望您能采用胡蘿卜加大棒的政策,先用金銀珠寶賄賂諸侯,讓他們離心離德,與秦國結盟;對於不肯聽從的諸侯,則派遣刺客暗殺。如此一來,聯盟既破,則諸侯不足為患。”
嬴政深以為然,便拜李斯為長史,並提供巨額的專項資金,讓李斯全權放手去幹。
李斯有了嬴政撐腰,用金錢收買賄賂各國權臣,並且派出大量間諜搞情報工作、刺客搞政治暗殺,屢屢得手,功勳卓著。嬴政順水推舟,拜李斯為客卿。
李斯平步青雲,順風順水,但是他仕途的最大危機也隨之而來。韓國派出一名間諜鄭國,假借給秦國興修水利為名,消耗秦國國力,以拖延秦國吞滅韓國的進程。鄭國的陰謀被發現,秦王一怒之下,驅除遣返一切外來人口。李斯也在被驅除遣返之列。
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那些外地官員們,滿腹哀怨地卸任,哭哭啼啼地離去。惟獨李斯,絕不肯就此善罷甘休。他奮筆疾書,通過曆數曆史上外來人員對秦國的卓著貢獻,分析秦國當前的局勢以及驅除外來人員所可能導致的嚴重惡果,勸諫秦王收回成命。這篇文氣充沛、文采斐然的千古雄文,就是著名的《諫逐客書》。
秦王看到《諫逐客書》,大為震動,立即收回成命,李斯官複原職。李斯繼續協助秦王,利用各個擊破的方式,先後將嫪毐、呂不韋集團一一鏟除。
李斯的第二次仕途危機,來自老同學--韓非。
有一天,秦王看書,大為驚歎:“這書寫得真好!寡人要是能與作者一見,死而無憾!”李斯把書拿過來一看,得意洋洋地宣布:“這是我的同學韓非寫的書。”秦王來了興致:“哦?他現在何處?”李斯回答:“韓國。”
秦王於是發兵猛攻韓國,條件隻有一個:交出韓非。韓王為免亡國,把韓非送到秦國。秦王與韓非相逢恨晚,每日交談,廢寢忘食。
李斯這才發現大事不妙。當初他向秦王吹韓非的牛,是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看,我同學牛吧?沒想到弄巧成拙,如今大有被韓非奪寵之勢。不行,事情宜早不宜遲,必須趕在秦王真正信任韓非之前,除掉這個絆腳石!
李斯計議已定,找秦王打小報告:“韓非是韓國的公子。您要滅韓,韓非肯定還是要幫著韓國,給我們搞內部破壞。這是人之常情。不如找個借口,把韓非殺了!”秦王一聽,大有道理,於是以間諜罪將韓非下獄。
韓非在獄中,李斯來探監,遞給韓非一杯毒酒。韓非走投無路,一飲而盡。一代天才思想家就此歸天。秦王後來想想不對,急忙下令赦免韓非,韓非早已經命絕多時。
韓非既死,李斯極力攛掇秦王一舉滅韓。趁著兵威,順勢將東方六國一一消滅,最後統一天下。秦王嬴政改稱始皇帝,以李斯為丞相。李斯的長子,為三川守,其他兒子,都娶秦國公主為妻;女兒,都嫁給秦國公子為婦。勢傾朝野,滿門榮華富貴。上蔡布衣李斯,終於通過自己不懈的奮鬥,實現了“在糧倉裏做老鼠”的偉大夢想。
李斯的流血仕途,體現出他極其堅忍不拔的奮鬥精神。他在上蔡做小公務員時,不甘平庸,放棄安逸的生活,遠赴蘭陵拜荀子為師,以追求人生的更高境界。這是何等的覺悟!因此,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水平有高低,但隻要有了這點覺悟,就不會為自己的眼界所限囿,不至於成為一隻井底之蛙而不自知。
李斯的奮鬥精神而外,站隊意識也非常卓越。他能夠清晰地看到,雖然秦國政界呂不韋、嫪毐勢大滔天,但真正有前途的還是秦王嬴政。因此,他死死追隨嬴政,終於將兩大天王巨星一一扳倒,躋身其上。
李斯為人心狠手辣,敢想敢幹。當韓非阻礙他的仕途時,李斯毫不顧及同學感情,一杯毒酒將韓非送上西天。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而他晚年功成名就,逸豫享樂,奮鬥精神衰退,魄力減弱,終於被小小宦官趙高玩弄於股掌之中,昏招迭出,最後身具五刑、滿門抄斬,求與兒子一起牽黃犬逐兔東門而不可得,豈不讓後人扼腕痛惜,豈非足以垂鑒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