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總督、軍機大臣張之洞於昨晚9時逝世。他是當今中國最著名的人士之一,舉世無雙的學者,在皇帝和國人心目中具有獨一無二的地位。他患病期間,攝政王曾前往探望。盡管人們知道他已病入膏肓,但他的去世還是使人感到突然。
人民對他的離去表示了沉痛的哀悼,不僅因為他是全國最偉大的學者,而且因為他是一個純粹的愛國者,無人懷疑其正直的品格。盡管他任要職44年,自1884年起,在國內三個最富庶的省份擔任督撫,有無數機會為個人斂財致富,但他去世時卻沒有留下什麼財產。
生平介紹
在中國,這個把官場腐敗行為提升為一種高超的門道,並為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所認可的國度,品格誠正之士通常能夠憑借其純粹的學者品性躋身帝國的最高官製之列,而且他們因為把這種誠正的品德奉獻給國家而受到敬重,這是值得關注的現象。能說明這種充滿矛盾的事,張之洞是最好的例子。同樣,一個人身上同時集中了那麼多反映中國政府的好品質和弱點的特征,也隻有張之洞了。
教育背景與曆練
張之洞是直隸(天津為省會)人,生於1837年,他由於異常優秀的文言文功底而迅速崛起並在國內博得名聲。1862年(譯者注:應為1863年),他通過廷試對策,列一甲第三名,兩年後,參加散館考試,列一等第一名。29歲(譯者注:應為30歲)時,他已是湖北學政。縱覽其輝煌的一生,他首先是一位學者,有著儒家對傳統文化堅定不移的忠貞態度,對古聖先賢的篇章以及古老的先例、形式和儀式爛熟於心。他把文言文及其文體尊崇為人類智慧的最佳表達,無法忍受在此之外的雄心和理想。他還是一位忠誠的愛國者,閃爍著智慧之光(盡管其光芒經常是微弱的),斷案準確,容忍寬大。他在生活上屬於斯巴達式的節儉、無私和自我犧牲。他工作起來不知疲倦,盡管他工作不規律,做事無條理,也不體恤下屬。由於他不關心下屬和金錢,他的衙署總是亂糟糟的,是乞丐和流浪狗光顧的地方。他很可笑地遵循東方儒者的方式,既自豪又敏感,就像聖人的門徒那樣,但對上下層人士均表謙恭。而他最主要的特點是個人魅力,這種品質部分因其學識,部分歸於他的直率和坦誠;這些品性,再加上無比的慈善和突然像孩子那樣暴怒的品行,使這位軍機大臣成為一個最能引起人們注意和最值得同情的人。
飽讀詩書和借鑒古聖先賢的治事之道,是張之洞解決中外問題的法寶,盡管他的才智和豐富的常識,使他在重大危機麵前,如在義和團運動或中日甲午戰爭期間,遊刃有餘,他那怪誕的思想和痛恨一切現代革新內容的心理,最終使他的管理成為笑柄而毫無績效可言。他所訂立的絕大部分項目都是幼稚和不切實際的。他的同胞,甚至他周圍的人,把他看成是“學究”。例如,當他認識到開發中國豐富的礦產資源的重要性時,由他主持製定、被他的追隨者承認的礦業條例卻全然無用,絕對是愚蠢的東西。中國有一些主張修鐵路的高官,張是其中之一。皇帝交托給他創辦的這項實業,他的管理,用駐京記者的話說,是“自始至終都是不切實際的”。這是不可否認的。在一個像中國人這樣實用的民族中,當把中國的物質文明和固有傳統相比較時,像張之洞這類頑固的理論家,應該已經贏得了其大部分同胞的尊敬和感激,也確實如此。這反映出倫理的重要作用。已故宓吉先生在其著作《在華英國人》一書中,清楚地說明了總督這方麵的個性,他說:
張之洞想出許多不切實際的規劃,若在西方任何一個國家,早就把始作俑者丟到爪哇國去了。其中一項規劃是在山東和大連灣沉下綁在一起的大船,以阻止外國兵艦進入渤海灣;另一項是在山海關附近日軍要通過的路上挖深溝,設置陷阱以阻止日軍。
宓吉還認為,“張之洞的文言文登峰造極,其文體簡潔、尖銳,這使他在一個把文言文奉若宗教的國度,受到人們的尊崇,使他的文章成為武器”。因此毫無疑問,張之洞得到權力和地位的秘密正在於此。這使他在慈禧太後去世後戰勝所有對手,成為中國的領袖人物。他的生涯起於文,終於文。
對外國人的態度
說到與外國人的關係,張之洞遵循中國“以夷製夷”的策略,本能地不喜歡、也不相信任何外國人,但他利用他們為自己國家的根本利益服務,憑借其高超的洞察力和本能應對歐洲政治。因此,在布爾戰爭早期,他視英國為不重要的力量。他有親德傾向——後來在1909年改變了這一態度,理由也相似。在修建京漢鐵路等實業上,他支持比利時人,直到明白布魯塞爾隻是法國巴黎和俄國聖彼得堡的馬前卒才罷休(1898年)。後來,英國幫助這位湖廣總督,承諾保證會維護中國的領土完整,他又開始親英(漢口總領事法磊斯先生對此貢獻巨大),同時他承認對日本人極為讚賞,因為日本是軍事崛起的大國,聘請日本人做外國顧問的費用相對便宜。事實上,他大體是個外交家——盡管絕不會是個政治家——和基本規則方麵的投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