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梳著衝天辮子的小孩看見聶小雀遠遠的就迎了上去,笑眯眯的問:
“你是小龍叔叔,還是小雀叔叔?“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孩子拍著手笑:“你是小麻雀叔叔,麻雀才會這麼樣叫。”
“你呢?”
“我不姓聶,我姓鄔,叫鄔龜。”
“鄔龜,小烏龜。”聶小龍也笑了:“你就是六姐那個寶貝兒子。”
孩子又笑:“這裏就是林屋洞,我們老祖宗正在等著你們哩。”
“洞庭山位於太湖之畔,非洞庭湖。”
“洞庭有宮王門,東通林屋,西連峨嵋,南接羅浮,北通岱嶽。”
“山下有洞穴,潛行水底,無所不通,號為地脈,是為林屋。”
道家以林屋洞為三十八洞天之一,居第九,名為:
“天下第九洞天”。
在這神秘的洞窟裏,住著一個人,就像是個久已被世人遺忘了的上古洪荒遺民,又像是個從幽靈鬼域中逃出的鬼魂。
這裏沒有床榻,沒有桌椅,沒有日用的器皿,甚至連火都沒有。
一個頭發與胡須都已連接在一起的老人,在這裏也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
出了洞,就是個世外桃源般的小小村落,什麼都有,可是他卻情願過這種什麼都沒有的生活。
“他就是老祖宗?”陳小青忍不住問聶小龍:“就是你們的老祖宗?”
“是的。”
“你呢?”老人忽然看著陳小青問:“你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他雖然問了,卻又不讓別人回答,雖然不讓別人回答,卻又偏偏還要問:
“今天是幾月幾?”
“是四月十三。”
“四月十三?糟了糟了。”老人忽然睜開眼,盯著陳小青,一雙衰老的眼睛竟仿佛忽然合而為一,變成了東方某一顆大星。
“四月十三,你不該來的。”老人嘻嘻的說:“四月十三,無論是誰都不該來的,不管是誰來了,都隻能看見一件事。”
“死。”
四月十三,值變死會,重日,最為大凶不吉之神,諸事不宜。
諸事不宜,總是宜於“死”的。
這時候楊芊芊已經看見了第一個死人。
死的這個人姓王,叫王瘋婆。
王瘋婆是個寡婦,是個早年就死了丈夫而且無兒無女。平時總喜歡一個人帶著一壺酒,半夜跑到湖畔來釣魚,有時還喜歡畫幾張畫,寫幾句詩,自己來娛樂自己。
她是在湖畔被淹死的,就在昨天晚上。
“這是王瘋婆。”村子裏的人議論紛紛:“奇怪,王瘋婆怎麼會被淹死?”
“這一點都不奇怪,她天天晚上三更半夜的一個人出來釣魚,不被淹死才是怪事。”
湖濱忽然又起了一陣騷動,一條漁船用幾乎比快艇還快的速度破浪而來,後麵還拖著條扁舟。
現在正是漁訊來到的時候,漁人們通常都會利用這段時候來賺點外快,好去為大姑娘小媳婦買點胭脂花粉頭油布料,為孩子買點糕餅糖果,為自己買點酒渴。
所以不到日落豐收時,出去了的漁船通常是不會回來的。
他們帶回來的不是滿船豐收,而是一葉扁舟和兩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