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雲眼睜睜看著孫露薇衝出門,卻說不出一句話,心中黯然之極,周身更是酸痛難當,身子一軟,跌倒在床上,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轉眼間已過去三四個月,仲雲雖身重劇毒,但好在在淵山莊莊主楊綰君乃一代用毒大家,又頗為精通醫術。孫露薇自小跟隨楊綰君,自是耳濡目染,對解毒之道略有心得,再加之仲雲內力深厚,悉心調養,不到兩個月體內之毒已然全部消散,如今傷勢也好了大半,功力更是恢複了七八成左右。這幾個月來,仲雲專心療傷,卻難得見孫露薇一麵。孫露薇往往都是派手下弟子送飯送菜,偶爾有一兩日來親自探望一次,每次前來,也隻是看一眼,一言不發即便匆匆離開。饒是如此,仲雲亦是心滿意足,他本就對孫露薇心存愧疚,隻盼孫露薇能寬恕於他,更知道寬恕之事強求不得,是以便一直等下去,心想或許有一日,孫露薇能回心轉意,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這日,仲雲將“流轉天罩功”在體內運轉數遍,隻覺氣力漸足,手上也愈發有力,心知自己一身內力就要複全,又回想起受傷以來在這裏呆過的每一日夜,一時感慨萬千,對孫露薇又是感激又是歉仄。他當即練了一會兒拳腳,氣隨意動,手下呼呼生風,剛練完一套“錯影分花拳”,忽聽一人在旁道:“好功夫呀,看來你恢複的不錯。”仲雲一怔,扭頭一看,隻見那女子一襲綠衣,臉上猶自遮著塊薄紗,手中倒提一把長劍,眼睛通紅,似是哭過一場,來者正是孫露薇。
仲雲欣喜萬分,不啻是見到日思夜想的孫露薇,更因為這是孫露薇數個月來對他說得第一句話,定了定神,微微笑道:“露兒,你來啦。”熟料此言一出,孫露薇神色大變,嗔道:“誰讓你叫我露兒,你傷勢好得差不多,可以走啦。”仲雲愣道:“走哪去?”孫露薇道:“我哪兒知道,你愛去哪裏去哪裏,何必問我?”言畢,轉身就走,任仲雲在後麵大聲喊話,依舊不理不睬。
仲雲目送孫露薇漸行漸遠,心中淒涼,暗道:“罷了,她要趕我走,我走了就是。在暗中跟著她,看著她平安就好。”拿定主意,猶如丟魂一般,緩緩出了院落,走進寨子中。他自養病至今,極少離開院子,方一踏進寨中,便覺格外陌生。偌大的寨子空空蕩蕩,甚是幽寂,聽不到絲毫歡聲笑語。見到此番情形,仲雲心下大奇:“露兒那些弟子呢,怎地都不見了?”
正自訝然,但聞一聲問話從他背後傳來:“喂,那個……‘鐵無情’,你傷全好啦?”仲雲轉身一看,見一女子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正是陶夢詩。便道:“傷勢好了大半,得要多虧你們師父。”陶夢詩點點頭,道:“我們準備走了,你也要走了麼?”仲雲一驚,道:“走?你們要去哪裏?”陶夢詩神色一黯,道:“難道你沒看到這寨子都空了麼?大部分姐妹都走完啦。”仲雲道:“我從院中出來,見寨子這般空寂,也感到奇怪,卻不知她們都去何處了?”陶夢詩歎了口氣,背上行囊道:“師父說現今戰亂,安祿山那老賊眼看就要打到這裏,便讓大家回鄉省親,與父母團聚。前幾日走了一批,今日幾乎都走完了,我和柳姐姐、琴姐姐、雪姐姐很早就沒了父母,家人失散,無依無靠,自然將師父當做親人一般,於是決定不離開師父,就跟著她。”
仲雲聽得,不由對孫露薇生出惻隱之心,忖道:“露兒自小不知父母是誰,不正跟她們一樣麼?如今遣散了那麼多徒弟,心中定是不好受,無怪適才她眼睛腫紅……”念頭未消,卻聽一人老遠喊道:“詩兒,你還不快走?跟他廢話作甚?”陶夢詩鬧了個臉紅耳赤,哎哎幾聲,轉向仲雲道:“師父喊我走了,那……後會有期。”說著,邁步朝孫露薇那邊趕去。仲雲循聲一望,但瞧孫露薇站在遠處,身邊傍著柳蓉、歐陽聆琴兩個弟子,嘴唇翕動,正想說幾句話,卻見孫露薇好似沒有看到他一樣,攜著三人,一路朝寨門方向走去。仲雲默默歎息,也疾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