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一天的灼熱開始收斂,天空被大山的喘息熏得微微發黃,東風翻山越嶺而來,疲累無力地扶著同樣疲累無力的馬車,慢慢地向虞城挪騰。
明語在車廂裏仔細地翻看靈物論,光線從窗口斜斜地投進來,小小的塵埃顆粒寧靜地漂浮在空氣,充滿一種朦朧的味道。
車廂很寬敞,擺下了長條布椅,一張小桌,居然還有伸手伸腳伸懶腰的空間。桌上放著一壺茶,一碟瓜子,還有滿桌的瓜子殼。明語撚著手指摩挲書頁,另一手捉起瓜子就啃,優哉遊哉,呸一下把殼吐在桌上。
一旁惜語看著聚精會神讀書的哥哥,無奈地搖了搖頭,放下手頭刺繡,拿出椅子下抽屜裏的抹布托盤,認真打掃起桌子。這樣的清理已經有三次了,明語一直沒有注意桌子不斷變幹淨,惜語也一直沒有提醒明語。
好不容易出來了,擺脫了蘇清離的視線,明語早就下定決心,要把這本厚書好好啃一啃。明語把關於武學的部分翻來覆去地鑽研,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要從中得到什麼,明明自己不喜歡武功這種激進亢奮的東西。但是心中癢癢的,忍不住想要走進那個世界。
他突然合上了書,丟下手裏瓜子,閉上眼向後靠去。明語倚在軟軟的布墊上,思緒隨著一陣又一陣穿過窗簾的東風飄到了遙遠不可知的地方。
惜語輕輕地用指尖碰碰明語,把他從遠方的春風裏拉回來。明語睜開眼,看到妹妹捧著一小碟子剝好的瓜子仁,獻寶似的送到自己跟前。他嗬嗬一笑,伸手刮刮惜語的小鼻子,又捏了捏她的臉蛋,接過那碟瓜子肉,爬到前麵的橫木去了。
“三叔。”明語輕聲叫喚正在打著瞌睡的王儀。
王儀摸摸鬥笠,趕去那瞌睡蟲,應道:“嗯?”
明語笑嘻嘻地把碟子送到王儀麵前,王儀的眼睛彎成了路邊的狗尾草。他笑道:“孝敬叔的?”
明語點點頭,十分認真地說道:“我辛辛苦苦剝了大半個時辰的。”
“得了吧,你小子吃過的飯還沒你叔我吃過的鹽多,這一看就是惜語丫頭給你的,借花獻佛哼哼。”
“三叔果然是一尊****通透的佛,小子佩服佩服。”
王儀聽聞,笑笑說:“什麼事,說吧。我才不信你小子有這麼孝順。”
“這話就傷心了。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我有點點心孝敬您不應該嗎?”
“哼……”王儀笑而不語,也不接那碟子。
明語苦笑道:“好吧,我是有些事要想三叔您請教。”
“哈,狐狸尾巴。”王儀這才大咧咧抓起瓜子仁塞進嘴裏嚼起來,還是讓明語端著碟子,自己端坐,一副尊德先達的樣子。
明語無奈地托著碟子,跪坐在狹窄的橫木上,恭敬地執弟子禮。
“問吧。”
“敢請教,何為武道?”
“道,我教不起,你也學不來。”
“呃……那何為武?”
“這很簡單,你打我一拳,我就要打你一拳還回來,這就是武。”
看著王儀認真的表情,明語隻能苦笑:“呃……那何為打一拳?”
王儀的表情變得更加認真,他肅聲道:“打一拳就是打一拳。”
明語疑惑道:“許可的那一拳……”
王儀笑了,他抓起一把瓜子說:“也沒什麼大不了。”
“和叔您相比,那就是一佛前小猴兒,自然不入您法眼。可是那種氣勢,為什麼可以讓讀書人心生臣服之感。讀書人心明靈通,精氣化虛,任何鬼神恐嚇武力威儀都不可侵入半步……”
“得了得了,再厚的書還不是一拳打爛。”
“……”
“明語,你要記住,武,不是嘴皮子裏能磨出來的,是要一拳一拳打出來的。在這裏,我沒法指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