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春雨貴如油,夜裏,又下起了毛毛雨來。
斜斜密密織著的毛毛雨,自然不能發出細雨大雨才有的“啪嗒”聲兒,而是如霧如氣一般,彌蒙著這春日裏夜晚的大地。
“三小姐,這嫁衣,還是讓針線房的人來繡吧,您這日趕夜趕的,也是忙不過來的,那副鴛鴦枕,您把它繡好就是了。”蕊兒提著一籃兒水果進了屋兒,見燈下,看不出悲喜的呂芳菲忙活著一針一線的繡著大紅嫁衣,歎了口氣兒勸道。
其實女人,為了嫁而嫁是很容易嫁掉的,當然,男人們若是為了娶而娶,更是心安理得。不懂給人幸福的人,即使結了婚,依然還是如我一般自私得可怕。
呂芳菲強笑著抬起頭來,看著擔憂著自己的蕊兒,心裏溫暖著,幸好,這世間還有真心待著自己的人……
“好,就聽你的。”呂芳菲放下手裏的針線和那一襲紅的似火、似血一般的嫁衣。
蕊兒把手裏的果籃兒放到窗邊兒的桌子上,這桌子平日裏都是呂芳菲看書或是寫點兒什麼用的,而現在,桌子上的書、筆架、紙張已經全都不見往日的蹤影了,隻光禿禿,明亮亮的擺著零散的幾個繡樣子以及幾框色彩斑斕的細線。
“三小姐,其實您……唉……”蕊兒隱約知道一些呂芳菲和柳芸芸私下裏的約定,而現在,呂芳菲卻是義無反顧的決定為了呂家而犧牲自己,嫁給那個注定一生都流連花叢的太子,蕊兒不知該說些什麼,又該如何勸說。
十七歲,鮮花一般的年紀,等待歲月洗禮的年紀,朝氣蓬勃著卻抵不住徘徊和迷茫,也許隻有笑中帶淚,淚中含笑,才能書寫這青澀的成長吧……
呂芳菲仿佛沒有聽到蕊兒的話,走到窗邊兒,輕輕撫著窗欞處有些割手的棱木,看著窗外昏暗無光的天色,彌蒙著厚厚的綿雨,出了半天的神兒,才轉頭兒看著蕊兒,聲音低低的,空洞疏離的說道:
“蕊兒,我的心好慌。從芸芸那天跟我說過那樣的話開始,我就打定主意要為了自己謀一條平坦的路,打定了主意,要讓自己往後過得舒心,打定了主意,慢慢好好想想,自己往後要找個什麼樣的人,可是,現在想想,豈不是天真?就算我知道自己想要找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家兒,可也沒法子知道,到底誰是這樣的人,誰家是那樣的人家兒,就算都知道了,我的父親和母親,又怎麼會如了我的心願?他們……他們從來都是有理的,從來都是隻考慮自己的。”
呂芳菲的聲音顫抖著透出絲絲的不穩來,仿佛是已經看透了,膩了這世間的一切,蕊兒有些怔楞,握著果籃兒的手一抖,一根兒竹刺斜斜的紮入柔弱的手指。
疼痛,是最能讓人清醒的方式。
回過神兒來,蕊兒神情焦急,語無倫次的勸解道:“小姐別急,別灰心,您還小呢,日子還長著呢,都來得及,沒有什麼來不及的,老爺和夫人有他們的打算,這都正常,人嘛,誰不為了自己?您再想想,還來得及的,咱們外麵也不是沒有出路,實在不行,就都放下,您身邊兒還有奴婢和秋月姐姐,有什麼不行,再苦再難,奴婢們都跟著小姐。”
“來不及了!什麼都來不及了!”呂芳菲歎了口氣,聲音低落的道:“二殿下已經都安排了,其實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娶我,其實這都正常,我理解,都理解,芸芸也是為了我好,我都理解。”
蕊兒心裏一突,愕然的看著呂芳菲,“三小姐……”
“沒事兒,你別慌,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我都知道,我不怪你。”
呂芳菲簡短而含糊的說道,蕊兒眨了眨眼,片刻間,印證了心裏的猜測,恍然明白了過來,幾步上前,“砰”的跪在呂芳菲的腿邊兒,仰起頭來,看著呂芳菲認真卻堅定的道:“三小姐,奴婢自從跟了您,就認定您是我的主子,奴婢雖然規矩學的不好,可也是有‘心’的人,知道誰對奴婢好,知道誰對主子好,奴婢不會做出那些悖主兒的事兒,但請三小姐一定相信奴婢,從來了呂府,柳家二小姐就跟奴婢說過,一定要真心的對待您,不能讓您吃了虧去。”
呂芳菲彎下腰,拉起蕊兒,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都說了我都知道,你看你,還激動成這樣,我知道芸芸是為了我好,她也跟我透過話兒,不然,我哪裏會猜出是你來?放心,我相信你,一直信著。隻是往後嫁了……如果出了事兒,我也未必能護得住你。”
“三小姐,奴婢跟著你,你去哪兒奴婢去哪兒。”蕊兒打斷呂芳菲的話,堅決的說道。
呂芳菲笑著點了點頭。
蕊兒擔憂焦慮的看著呂芳菲,呂芳菲看著她,想了想,笑著小聲兒說道:“芸芸說,曹家那兩位,還是要嫁到未來的太子府上,隻是,我畢竟是正妃,肯定是要早一步兒進府的,等進了府,先把‘法器’安排上,雖說太子不怎麼相信這些,可那些女人家家的,就是不怎麼相信,單看著也會心裏發毛,我想了,往後的日子,必定不會平順,你如果還要跟著我,以後的日子,就得提起精神,秋月心太過柔軟良善,有些事兒,還是得交給你去辦才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