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敷衍性的答案,小鹿不想理睬,她直勾勾地看著沈辰川,等著他開口。結果失望了,他始終低著頭,臉色凝重,不發一言。
“恭喜。”
這句很大度的祝福出自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邱生,小鹿轉頭,忍著哽咽看他,這個總是欺負他壓榨他的男人,這一刻讓她覺得暖暖的,他的解圍,至少讓她找到了台階往下走。
站起身,邱生走到小鹿身邊,很自然地拉過她,摟進懷裏,翻看了下那張請帖,挑眉,衝著沈辰川勾起一抹冷笑:“式樣太俗,看來你的品味不怎麼樣。”
這一語雙關的話讓在場的人都陷入了尷尬,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說那張請帖的樣式,還是在說阮靈。
小鹿了解的邱生是那種即使把場麵搞得冰冷冰冷,足以養北極熊,他也總有辦法自己救場。比如此刻,就在誰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的時候,他又一次開口了:“如果那天小鹿有空,會準時出席你們的婚禮,賀禮也一定會精心準備。不好意思,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忙,就不送你們了。”
“不用客氣,那我們先走了。”雖然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身份,但對方顯然已經用男主人的身份下了逐客令,沈辰川也是知趣的人,起身含笑,有禮有節地告辭。
臨走前,偏偏有人似乎覺得還不夠。阮靈在關上門的瞬間,又補充了句:“小鹿,你會來吧?”
“……”來幹嘛?砸場?
“我希望你能來,我們想要你的祝福。”
房門被關上的瞬間,阮靈最後的話也隨之傳入小鹿耳中,她瞠目結舌在沙發上傻坐著,眼神恨不得想把房門射穿。眼眶裏一直凝著淚,她偏執的不願意讓淚奪眶而出,就這樣始終忍著,忍到快要崩潰的時候,依舊強顏歡笑,“你幹嘛看著我,幹嘛還摟著我啊。”
想起一旁還有邱生,又想起他的手在停留在她的肩上,小鹿別扭地聳肩,揮開他的手,強忍著淚傻笑,卻掩不住聲音中的顫抖。
邱生冷眉斜睨著她,默不作聲。
“我插!你說,那兩個人是不是太他媽的非凡了?”她假裝若無其事地破口大罵,伴著陣陣抽泣的幹笑:“哈……笑死人了,哈哈,居、居然還讓我去參加婚禮……”
“你哭出來可以嗎?這樣很醜。”邱生用一句話很不留情麵地撕開了她的偽裝。
“哭出來會好過一點嗎?”小鹿已經忍不住了,顫抖著下顎,問。
“我怎麼知道,我沒被朋友背叛過,也沒人甩過。”
“哇……”這句很殘忍很不含蓄的話,讓小鹿放聲大哭了起來,眼淚鼻涕一起往外流,“你到底……是、是不是人啊,不安慰我也就算了……還、還講這種話……你很幸災樂禍是不是?都是你不好,一直……一直說什麼我再等下去,就等著……被他的孩子叫阿姨吧,現在你如願了,一定很……很開心是不是?”
“嗬,你覺得呢?”他反問,答案就刻在他的表情上,一覽無遺。
那分明就是一道很明快的笑容,顯示著他此刻心情好到非凡,在小鹿看來刺眼極了,自然也更刺激了她的淚腺。
小鹿哭了很久,哭到精疲力竭,仍然沒有覺得好過些,再也哭不動了,她隻好拉著邱生轉移陣地,買了很多啤酒,窩在邱生的暗房裏,不停地喝、不停地抱怨。
“喂,你知道嗎?我原來好討厭這個城市,空氣差,物價高,人有市儈,更我老家不能比。為了阮靈我才考這裏的大學,為了沈辰川我才愛上這裏……兩年半,我堅持不搬家,就算房東把租金漲了又漲;我死都不換手機卡,就算手機掉了好幾個,每次還非要把卡補回來,你知不知道補手機卡的手續好煩呀;唔……我好像還有好多堅持是為了他的,咦,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起先,邱生很安靜地做個稱職的聆聽者,但漸漸地,他按捺不住了,“你之前說不搬家是因為我住在對麵。”
“呃……”小鹿搖頭晃腦地打了個酒嗝,“這種話你也信呀,真笨。”
笨?嗬,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邱生蹙起眉心,發現他的確不該笨到坐在這邊看她撒潑。
想著,他毫不留情地推開小鹿,動作絲毫都沒有憐香惜玉的成分,站起身,剛想要離開。有雙白白嫩嫩肉乎乎的手忽然緊攥住他的褲腿,手的主人聲情並茂、呼天搶地:“難道連你也不要我了嗎?我已經很慘了呀,不是說人間處處有真情嘛,你就這樣丟下一個被友情和愛情同時遺棄的女人嗎?你忍心嗎?”
忍心,很忍心。
邱生用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顯然,對於小鹿那段很類似偶像劇對白的話,他沒有絲毫動容。
眼看已經走到暗房門口了,就當他的手剛觸上門把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小鹿難受的低哼,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頗有幾分傷感的喃語,“我們去結婚吧,別愛了,太傷了。”
別愛了,太傷了。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的,邱生會無關痛癢地一笑而過。
可是,由一個平時傻乎乎、凡事都大而化之、每次笑起來還非要露牙齦的女人說出口時,反倒讓人覺得心有些許的痛感。
邱生停住腳步,轉身,俯瞰很沒美感地醉倒在地上的小鹿,聽著她一遍遍地重複著“沈辰川”這三個字。醒過神之後,他眯了眯眼眸,蹲下身,輕拍了下她的臉頰。
沒反應。
最後,邱生索性把她從地上揪了起來,直接拖出了暗房。
“走,去結婚。”
4月5日,很特殊的日子,俗稱清明節。
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裏,這個日子是用來掃墓的,忌婚嫁。
通常這一天的民政局基本沒有人會來登記結婚,當然也是會有例外的,行為極端的瘋子總是存在的,比如今天。
工作人員正轉動著椅子,時不時地用手裏的筆敲打桌麵,用來打發無聊。
邱生和程小鹿就這樣跌跌撞撞地闖了進去,勾肩搭背,走著蛇形的路線,小鹿還很豪爽地晃著手裏的空酒瓶,一臉“幹了它老娘就以身相許”的表情。排排坐的幾個工作人員很默契地瞪大眼、張大嘴,朝著他們行注目禮。原則上來說,這種肢體形態的兩個人開口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再來一瓶酒”……
不過“原則”這東西是很變幻莫測的。
小鹿用力地往椅子上一坐,“砰”的一聲把酒瓶丟到桌上,說的第一句話卻是:“結婚!我要跟這男人結婚!”
“啊?”工作人員給出了錯愕後的直覺反映。原來不是跑錯地方的呀,她還打算告訴他們出門左拐有個火鍋店不錯,酒水免費。
“呃……結婚要些什麼?”小鹿從包裏掏出一堆證件,打了個酒嗝,然後很費力地翻找著。
工作人員低頭掃了眼桌上的那堆證件,意興闌珊地隨手撥了撥。嗯,不錯,她第一次看見有人帶著這些來結婚,出生證明、獨生子女證、團員證、紅十字會會員證、某高級會所會員證……女人去會所找女人?!
“不好意思,那張會員證是我的。”邱生笑了笑,把會員證塞進了口袋裏。
好銷魂好致命的笑容啊,怎麼就會陪著個瘋女人來結婚呢?
“結婚到底要什麼呢?”小鹿還若無其事地繼續在證件裏翻找。
“戶口本、身份證,去那邊複印。然後再去那邊拍照片。不過我比較建議等你們酒醒了再來登記,不要明天又跑去隔壁離婚,增加我們的工作負擔是很不厚道的。”工作人員很厭惡地瞪了她眼,口吻很惡劣,還在妄想挽救那個一時鬼迷心竅的男人。
偏偏那個男人不領情,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微醺的眼神裏帶著一絲無奈,“不用了。她不想戀愛了,太受傷,還是早點結婚好。”
晨光初露,窗外的天已經亮了大半,厚實的窗簾擋住了光線,臥室裏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隻有電腦屏幕散出微弱的光亮,伴隨著若有似無的鼠標敲擊聲,算得上靜謐。
“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在每一個夢醒時分,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必問,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一陣宛如怨婦索命般的幽幽淺唱突然想起。
讓正專注於工作的邱生下意識地打了個顫,立刻朝著床的方向看去。
床上的女人動了動,雙眼依舊緊閉,歌聲從她翕張的唇間溢出,尤為詭異的畫麵。
“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永遠不必等,不必等……”
歌聲還在繼續,越唱越像嘶吼,讓邱生實在很難分辨出她到底是在做夢還是醒著。
就當他想去一探究竟的時候,小鹿抱著枕頭翻了個身,哼了些會,慢慢睜開了眼,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邱生。
“哦,好痛……”宿醉的頭痛感朝她的太陽穴襲來,小鹿來不及去細想昨天發生了什麼事,隻記得喊疼。
“再睡會。”邱生拉回目光,繼續工作。
小鹿不滿地嘟起嘴,分明是應該讓人覺得挺窩心的話,偏偏由他說出口就連一絲體貼的成分都不見了。活像是在嫌她煩,巴不得她繼續睡,睡死最好,隻要別打擾他工作就好。
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