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小鹿還是不敢回頭去確認,生怕隻是幻想而已,幻想破滅時很悲劇的,這種感覺她最近已經體驗過無數次了。
直到,身後傳來邱生有些暗啞的嗓音,“女人,過來幫忙。”
“……”小鹿壓根還沒反映過來,就木訥地被邱生往展館裏麵走了,傻傻地撇了眼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再看向他的側臉,她半天沒都擠出一句話。女人?!這是什麼爛稱呼啊,他要不要把稱呼改得那麼快那麼徹底啊?
“有記者問我拍攝這組照片時的感想。”他保持著很官方的微笑,若無其事地開口,視線始終沒有落到小鹿身上。
“……”他的感想關她什麼事?
小鹿想要反駁,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麵前有鎂光燈在閃爍,一堆記者湧了上來,拿著相機對準她和邱生猛拍,這場麵足以讓她被嚇到。邱生就這麼把她往前一推,置身事外地擲了句:“問她。”
“她是……”記者還是很有理智的,沒有一窩蜂地盯著小鹿,目標非常的明確。
邱生麵無表情,轉眸打量了會小鹿,“我女人。”
聞言,小鹿驚詫地看他,很想把他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什麼事到如今,他還可以理直氣壯,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講這句話。
同樣的信息,讓那些身為記者的人聽來,就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問題連珠炮似的被拋了出來:“那你手上的戒指是婚戒嗎?你們結婚了嗎?她就是照片上的女孩嗎?是因為用自己愛的人做模特,所以你拍出來的照片才會特別不一樣嗎?”
婚戒?小鹿低頭,目光準確地落在了他的無名指上,就像那些記者說的一樣,真的有一枚戒指,是小鹿從來沒見他戴過的。
“……我不認識他。”小鹿皺眉,被那些記者的陣仗駭到了,往後退了幾步後,她咬著唇,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是賭氣,而是眼前的邱生……她真的不認識。雖然不是第一次看他穿得那麼正式,以往邱生每次穿西裝,小鹿都會覺得特別襯,現在更襯了,那麼的意氣風發,分明就站在他身邊,卻又覺得彼此的距離好遙遠。她認識的邱生,是拿著相機拍別人的,不是被別人拍的。
邱生眯眼緊緊逼視著她,目不轉睛,對於小鹿脫口而出的話,有些意料之中,但還是驚訝到了。
“我要回家給‘奶牛’洗澡了。”小鹿沒有逃避他的目光,麵對他的沉默,她隻說了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是試圖想尋找一些她熟悉的東西。她的邱生,每次生氣,都會逼她給“奶牛”洗澡。
看著小鹿說完後轉身離開,邱生咬了咬牙,顧不得還有個局要他收拾,立刻就跟了上去。他的腳步很大,轉眼就追上了小鹿,牽起她的手,就往美術館門外拖。
“……”小鹿瞪大眼,眨都眨地看他的背影,不是因為怕眨眼他就會消失,而是因為怕一眨就會把眼淚眨出來。沉默了片刻後,她終於顧不得場合吼開了,“你他媽的怎麼就還好意思出現,有種你就躲一輩子啊!瞪瞪瞪,瞪什麼瞪啊,你有什麼權利瞪我啊,眼睛比較大了不起啊!我憑什麼要幫你回答記者的問題,憑什麼要是你女人,欠你的啊?!”
“還真不知道誰欠了誰的。”他飄了眼那群越聚越多的觀眾,不想演吵架的戲碼給別人看,走得更快了。
“幹嘛拉我,幹嘛啦?你不是很拽嘛,一轉身就可以丟下我消失了,無牽無掛呀,飛黃騰達就不認人了。你為什麼拿我照片去參賽,我又不是你的誰,我是有法律意識的,肖像權!還我肖像權!”小鹿完全處於被拖行的狀態,還死不認輸地怪叫著,拚命地甩開他的手,可惜效果不怎麼顯著。
邱生皺眉,臉部線條一直很僵硬,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肖像權?還真懂得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不過可惜,我們馬上就會是法定夫妻了。”
“什麼法定夫妻?邱生,我警告你!做人不能太過分!我現在有手有腳有工作,餓不死自己,就算餓死了,我也不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你說夫妻就夫妻?呸!我才不要跟你這種騙子做夫妻!”
“騙子?”直到把她拉出了美術館,邱生才在街邊停了下來,轉頭,陰鷙地睨著她。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有說錯嗎?就是騙子,還是個來路不明的騙子。”字字句句,小鹿都吼得很違心,其實,她想見他都快想瘋了。可是,真正見到的那一刻,情緒失控了,這些日子以來積壓的委屈,就像絕提了一樣,崩潰了。
“那你還來這做什麼?”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邱生眼神緩和了下來,口吻更像是在調笑。
“你以為我想來啊,有人免費送我票,我幹嘛不來啊。”小鹿很倔強地抬頭挺胸,吼得很大聲,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丟心再丟人,這是一個很原則性的問題。
這話一出,邱生好不容易雨過天晴的表情又陰鬱了下來,“誰送的?”
“關你什麼事?”
“我昨晚等了你一夜。”
要是以前,這話會讓小鹿覺得受寵若驚,現在隻覺得心更痛,始終強忍著的眼淚也就控製不住了,“很了不起嗎?連我自己都記不清等了你多少夜。我隻是有點笨,可我不是白癡啊!你連一句交代都沒有,憑什麼要我寸步不離地守在那裏等你冷靜了回家?就算讓我等到了又怎樣,還是什麼保障都沒有,就好像你現在站在我麵前,我都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我到底該叫你什麼?”
小鹿罵得很聲嘶力竭,異常流暢,再加上點綴在臉頰上恰到好處的淚,算得上楚楚可憐。邱生無言以對,任由著她發泄,隻是那雙手一直緊握著她的,不願放開。等到她停了,罵夠了,他才說話:“走。”
“……去哪呀?”
“去見我爸媽。”他是知道自己一時衝動下做的事有多過分了,現在說再多也沒用了,不如用行動表態。
“我不要。”小鹿順手用力抓住街邊的電線杆,耍賴。
“你不是要保障麼?我給你,給到你安心為止。”
“我現在的樣子好醜,我不要……”
“那我打電話讓我爸媽來見你。”
“……”
美術館外的倆人吵得如火如荼,館內的氣氛也很沸騰。
因為邱生莫名其妙地帶了個女人出現,又莫名其妙地跟著個女人消失,導致那些本來對這次攝影賽隻是一般關注的記者,集體燃燒起了好奇心,打算一路追蹤到底。秉承著“觀眾愛看的,就是他們畢生追求的”理念,在邱生離開的下一秒,他們就追了上去。
可惜,還沒追到,就被幾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神秘人攔住了。
記者在堅持不懈地殺出重圍,展館負責人因為邱生的消失破口大罵,參觀展覽的人正在努力兩耳不聞窗外事,場麵很混亂。
唯獨邱生的作品前,有個女人靜靜站在,看向那組照片的眼神跟剛才的小鹿如出一轍。
那是她遺落在現實中的記憶,有一天突然被這樣呈現在麵前,不禁有種驀然回首的悵然。即便隻是背影,她也能認出照片裏身著旗袍的女孩是小鹿,另一個女孩不是她,卻酷似她。正因為如此,那種悲愴的感覺更甚。好比,用旁觀者的角度,看別人演繹自己的故事,心如明鏡才能真切地感覺到那條岔路,她轉錯了彎。
漸漸地,她收回目光,看向身邊,空蕩蕩的,沒有了一直並肩的兒時同伴,也沒有了曾挖心掏肺愛過的那個男人……
其實早知道,在給蘇飛展會門票的時候她就知道,他不會來,還是免不了有所期盼;又其實早知道邱生和小鹿間就算在冷戰,就算沒有實質婚姻,也還是會想讓小鹿分享這份成功。她想讓蘇飛親眼看見,哪怕沒有沈辰川,這個女孩也終究不會屬於他,沒料到的是蘇飛比她更理智,應該是一早便想到會見到怎樣的畫麵了吧,所以,他選擇了眼不見為淨,不似她凡事總要刨根究底地打探,一直探到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