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1 / 3)

奶娘已死,最明晰的一條線索也就斷了。關於當日種種,因為年幼,因為年久,她已經很是模糊。靠記憶是不可能恢複情景原貌的。

阿瑪的部下也在那一夜裏全都戰死。她苦於沒有一個當日的證人。泰必圖到底知道些什麼?他口口聲聲的真相又到底如何?幾條罪狀加身,再者他已經成了皇上眼中不得不除的芒刺,自然不可能再有生還的機會。

莫非一切真的要如他所言,隨他的斬首而掩入黃土?她不甘。宮中十餘年,她一直把那裏當成自己的家,那裏麵的人當成自己的家人。如果真是一場預謀的欺騙,她也要心如明鏡。

所以在那泰必圖被斬首示眾之前,她定要去與他見上一麵。

想過讓管戎帶她夜潛而入,可是那宗人府大牢是何等森嚴的地方。管戎武功高牆,卻也隻可隻身來去,帶上她,怕是還沒有入到地牢,就已經被生擒。

宗人府大牢附近如今已由常寧安插派兵看守,若和他說,隻要他一個令牌便可以入內,隻是他若問起這事的端由,她要如何回答。不能,想來想去,都是不能告訴他,起碼在事情真相還未浮出水麵的時候不能告訴他。她心中還抱有一線希望,不願意相信兩人真的緣深份淺。

已經是喜春時節,內室後窗的一棵槐樹枝幹已長,微風輕舞時,一晃一晃的,敲打在窗格上,像是急欲闖入。她走過去,開了窗格,那樹椏果然伸了進來,也帶進一陣馨香的春風。眼神淡漠的怔怔看著窗外開得正豔的百花,這燦漫的春日裏,萬物攀新。她的心卻已經是惆悵鬱結。

白驛丞端藥進來,看見她穿著單衣立在風口,心情複雜的走了過去。

衣裳讓人很輕柔的披在肩上,她淡淡回頭,眼眸中並沒有驚詫,深擰雙眉,神情憂慮。

“怎麼站在風口?”他的聲音醇厚,收斂了冷漠,輕柔說話的時候,總是能給人心帶來一種暖風過境後的平靜感。

“春花開得正好,就想要看看。”她撇了撇唇,笑不及眼底。

白驛丞歎了口氣。“明明不快樂,何必強顏歡笑。”

她的嘴角更加上揚,淡淡的嘲諷著:“原來這樣明顯。”她一直不是個懂得掩藏心思的人,快樂不快樂,其實一眼就能看出。葉兒懂,管戎懂,白驛丞也懂,為何獨獨那人不懂?

“有些事情,總要順其自然的好。”

“順其自然。。。”她喃喃念著。如何順其自然,若是事事都順其自然,她這朵飄萍怕是早已不知去向,就是因為心中還有執念,她才能堅持至今。隻是這一刻,她卻甚感虛浮,曾經擁有的,仿佛都隻是幻想,皇奶奶對她的寵,皇帝哥哥對她的疼。她不敢想,這一切的背後原來是包含其他意義所在。是愧疚嗎?害她變成孤兒的愧疚?還是另有原因?直到這一刻她也還是不願意相信,人心真能複雜到這個地步。“白驛丞,你說人與人之間若是少了信任,還能否長久?”於她與皇奶奶,於她與常寧。懷疑在胸口陰魂不散,過往的種種竟然就被掩埋在那些雲霧之中了。感情少了信任,何其脆弱。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白驛丞低柔的說到:“我是醫者,講究實際,定斷之間沒有‘或者’‘能否’這樣的詞彙。我隻能說,該你就會是你的。多想無益。”

他忽然轉身走開一步的距離,回身再看她,琉璃色的眼眸已經由淡轉濃。深深看著敏梅。“敏梅,我對你說過沒?我父母其實就在京城。”

她錯愕的看著他平淡無瀾的麵頰,隻是眼波已經變得渾濁複雜。白驛丞一直都是一個人,身邊除了徒兒就是仆傭,偌大的空庭小築沒有他半個親人,她一直以為他同自己一樣,隻剩孑然一身。

“十二歲那年離開,我從沒想過還有一日會回到京城。”是的,這土地上雖然有他的血脈至親,卻沒有家的眷戀。總是冷然的臉上,此刻雖然表麵看來並無異常,但還是散發出一股悲憤的傷痛。

“管戎說你在京城不得脫身。我幾番掙紮還是來了。就隻為你!”不需贅言,他知道這話她定能聽懂。其實要他說出這番話,何嚐不是反複掙紮。他白驛丞早已經看淡生死,冷對世人,原本倨傲的以為這世上再不會有讓他牽念的人,直到那年她來求診,坐在空庭小築門前的那棵樹下,淡漠卻不驚懼的眼神,一下就攫住他的心。收下管戎為徒,讓她入住空庭小築,後來細想那日的衝動,僅僅隻為從此留下那抹梅香。

冷邪陰戾的妖魔神醫,一世英名盡皆毀在這個女子手中,他卻隻是淡笑著,沒有太多抗拒就臣服了。閑雲野鶴之人,從不拘泥於世俗。隻是他卻無法罔顧自己在意的人的感受。這麼一躊躇,竟然四年過去,再想要擁有,已難。

四目相觸,一時竟然無言。

她或者愚憨,卻並不遲鈍,白驛丞一路相伴,雖然偶爾也會對她冷眉冷目,卻還是縱容居多,他的易喜易怒在旁人看來或者怪異,她卻知道那不過是他的真性情罷了。四年相待,其實她一直視他為交心摯友。溪邊釣魚,屋後賞月,那安逸的畫麵至今還在腦中縈繞不去。

看著他世人皆羨的駿逸容貌,翩翩出塵的卓絕氣質。這樣的男子,該要遇上一個堪稱完美的女子才能足夠匹配。自己,早已經頹敗凋零,即使殘喘活過幾年,也不願意再成為別人心中的負累。

“白驛丞。。。我。。。”她竟是極難開口,白驛丞這個人,愛恨極端。她知道即使開了口,他也不見得為她所言而變。心中不免悵然,若是一開始自己命中遇見的就是他該有多好。空庭小築,她是極喜歡的。那種閑來煮酒彈琴,笑看天朗天陰的日子,她也是極喜歡的。他待她並不單單是一個女子而已,這樣的男子世間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