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密室裏出來時,天已經暗了,他卻還是沒回來。時間越是往後,心就越是沉重了起來。會有事嗎?白驛丞已經幫他的傷口上了止血的藥膏,應該不會露出破綻吧。
他出門時還囑咐自己要放寬心。當時她隻是苦苦一笑,覺得他真是高估她了,平靜淡然隻是她刻意裝扮的外表,真遇到事情,那麵具就自動脫落,她又回歸為當年那個手足無措,慌張無策的敏梅了。
眼看已過人定,夜已是極深了。她終於坐不住了,喚了金珠,就要去宮裏。
金珠攔她不住,隻得一路跟隨。
剛到門口,就遇上了和常寧一同前去的管家匆匆趕來。
朝他身後瞧了瞧,迷茫夜色裏,哪裏見得到常寧的官轎,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出事了,真是出事了,她向來直覺驚準。
“格格,這是要去宮裏嗎?”管家彎著腰,一遍抹著汗,一邊大口哈氣。這王爺和格格兩人,還真是折騰啊。想他這半百的人,奔來奔去都快要了半條命了。早知就讓府裏的小廝跟著王爺去就好了。
她點了點頭。與其坐在府中惴惴不安,倒不如去宮裏看著守著。
“王爺讓老奴回來報個信,說是事未議完,萬歲爺讓他留宿宮中,讓格格不必等他。”
敏梅一愕,頓覺渾身冷颼,耳中嗡嗡作響。“留宿宮中…”她喃喃重複這四個字,誰都知道,這紫禁城從先帝立製以來為了避嫌,就明令禁止成年的皇子留宿宮內。雖然後來偶爾也有男子受皇上恩典留宿宮中,但大多是些府邸不在京城的貴賓,如蒙古來的多爾濟。今夜皇帝卻把常寧留在了宮中?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是王爺親口對你說的嗎?”她袖口下的手微微發抖,腦中拚命對自己說著,不能慌。
“不是,老奴怎麼可能跟著進去紫禁城。”這格格是糊塗了吧,沒有宮內的傳召,誰能隨意進出宮門。“是萬歲爺禦書房的管事來傳的話。”
她聽了,幡然變色,麵頰頓時呈現蒼白透明。心中不安迅速攀升,提了裙擺,就往階梯下走去。木製的花盆底鞋跟在地麵上敲出一串慌亂的聲調,讓人聽了不覺揪緊了心。
“格格,你這是要幹什麼?”金珠一個閃身連忙扶住她。
“入宮,我要入宮。”身子微顫,她看著金珠的眼神已經有了些許灰茫,明明在心中不停默念不要慌,可是一點也不起作用,心中嗤笑,遇上常寧的事情她又有那一次能穩住自己脫韁的紛亂。
從管家和敏梅的對話中,金珠也聽出了些許不妥之處,但相對於敏梅的慌亂,她就要顯得鎮定許多。她抬頭看了看當空的月色。“格格,現在已經過了亥時了,紫禁城四門早已門禁,你此時去,也是進不得皇城的。還是留待天亮在做打算吧。”
“不!”她還要堅持,即使知道金珠說的都是對的,但眼下的情形,她是寧願守在宮門外也好過等在府裏啊。至少能離他近些。
金珠突然俯身在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到:“格格,或者萬歲真是找王爺商議大事呢。你這樣貿然前去,反而引人起疑。”
她微微一頓,確實,她怎麼沒有想到呢,如今城裏丟了死囚,必定到處都是宗人府的巡城兵和耳目。福全本就懷疑上了常寧,常寧入宮,外人看來也屬常事。倒是自己這樣一去,反而顯得過於緊張,更加惹人懷疑。
“難道隻能坐在府裏等嗎?”眼眶裏有了濕意。夜深了,這幾日京城裏起了風,一陣陣刮過,讓人身上起了寒意。她的身子已經抖若落葉,心中惶然的想著,福全已是難於對付,常寧此刻麵對的是皇上啊。那個據說自秦皇開辟朝代以來最為聖明,聰穎的人君。
金珠眼光沉定,對她點了點頭。伸手攙扶住些微踉蹌的她回了府中。
梆子敲過五更,眼看著戊夜已過,天邊逐漸呈現出一片蟹殼般的青亮色。
東苑窗格前,那人已經坐了一整夜了。仿佛隻是一晝夜的時間,她卻已經清瘦憔悴了不少。從前聽太傅講故事,說伍子胥因為心中焦急,一夜急白了頭發,她那時不信,隻當是神話故事來聽,這一夜過去,她卻是真信了。焦急,真是最最磨人的情緒。
待到黎明時分,金珠端著早膳進來,看見她滿布血絲的眼眸,心中喟歎。“格格又是一夜未眠嗎?”她還懷著孩子,兩天兩夜連眼都沒闔一下,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啊。
敏梅恍惚的搖了搖頭,躺在榻上她也睡不了啊,想了一夜,也怨了自己一夜。真如葉兒說的,她何苦回來這一趟,四年前走得幹幹淨淨不就好了嗎?一趟京城之行,讓身邊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就連常寧也被自己拉下水來,她果然不是什麼吉祥之人。沾上她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格格過來吃些東西吧,就算你不吃,肚子裏那個小的也要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