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懷中,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著。不一樣了,真的又有了許多變化。五年的時間,並非水過無痕。他已經滿了三十歲了,三十歲的男人,身上不由自主的透出一股子成熟男人的氣息。她是見過海的模樣的,此刻他的那雙眼眸就如同海一般深廣。雖然依然狂肆如風,那份狂肆卻非形於外表,而是變得內斂沉凝。仿佛深刻到了他的骨髓之中一般。
“我有變很多嗎?”他微笑著拿下她細細撫過自己五官的柔荑,緊緊攥在自己掌中。感覺到那柔潤溫暖,笑容又加深了許多。
她點了點頭,不覺看癡了。他一定不知道他的笑容有多迷人。虧她當年竟然還認為他的容貌承襲自陳庶妃,去年太皇太後帶她進祖廟,看過那先帝賢妃的畫像後,她才知道常寧的容貌竟是與他的親生母親如同複製一般的相似。
“我呢?”她問。想起自己剛剛修剪梅枝的模樣讓他瞧見,紅色的便裝上甚至還有撣落的雪花和梅花瓣,不覺有些狼狽,麵上微微泛紅,在他懷中輕輕掙紮,卻奈何他抱得太緊。隻能無奈說到:“常寧。。。讓我去換件衣裳,有些髒。”
他卻不放,圈在她腰間的手更加收緊,讓她的身子與自己的緊密嵌合在一起。“不要,你好香。”聲音不由得變得低嘎,啞澀。
因為貼得太緊,她很輕易的就察覺到他身體起的變化,身子微微一顫,看見他眸光中的帶著笑意的張狂欲念,麵上一陣發燙。張口想要說,這裏是慈寧宮,他怎可以如此放肆。可是話卻沒來得及說出口,身子就被他騰空抱起,朝她的廂房走去。闊別五年之後,當他以溫柔的,狂狷的方式反複愛她時,她終於相信,再無一絲懷疑。是了,這個男人,不論過去多少年,依然是她心底最愛的那個人。
她在臨窗的軟榻上幽幽轉醒,不是她貪睡,而是身子因為他的過度需索而變得酸軟無力。太過疲累讓她都沒法和他一同去給太皇太後請安。
睜眼看著眼前的一切,她還有不真實感。她的幸福真的回來了嗎?
房間裏,惜兒正坐在她阿瑪膝蓋上,在那張大大的長案上提筆寫字。兩人之間的溫情交流讓她心中微微吃味。惜兒和他相處才一天,那感情的甜膩卻不輸自己這個日夜相伴五年的額娘。女兒啊,果然是比較粘阿瑪。心不覺泛起一絲甜甜的感覺。
當“一家三口”這四個字竄上她的意識時,感動來得又急又快,讓她的眼眶瞬間有了些微濕潤。長案前那血脈相連的兩人,是她生命裏最重要的兩人啊,她不止一次的想,為了他們,她是連自己的生命都願意付出的。
驀然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心中難掩悸動。暗自苦笑,不禁要問,他到底對自己下了什麼樣的蠱介,她已經二十七歲了,鏡子中倒影出來的是一個沉靜恬然的婦人的麵孔,可是怎麼會在這麼多年後,自己的心依然如同少女時一般,還會為了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而顫抖不已。
她看見他俯身在女兒耳邊低聲說了什麼。惜兒對他頑皮一笑,就從他的膝蓋上滑了下來。轉身出門去。
她心中微微詫異,卻見他朝自己大步走來。
等到他在軟榻上坐下,將她圈入懷中,她的身子頓時微微輕顫,她才知道自己原來如此渴望這樣的溫暖。
“惜兒呢?”
“我讓她去找保泰玩會。”他這一生,活到三十歲,從不否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最強烈的感情都給了敏梅,即使是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兒,在心目中的位置都要排到敏梅之後。
想起保泰,她幽幽歎了口氣,那個孩子對她的惜兒,似乎產生了一種不同於兄妹的感情。
“為什麼歎氣?”他不愛她眉間染上愁緒的模樣,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隻是那時的自己並沒有發現這就是在乎。
“你不覺得保泰和惜兒太過親近了嗎?我並不打算將惜兒的將來留在這皇家宗親之中。”她很自然的對他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福全已經給了保泰世子的身份,那麼他就將承襲裕親王這個身份。王侯將相之家,後院女子想要活得灑脫,總是太難。”
常寧歎了口氣,知道是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在她心中留下了難於抹滅的痕跡。“敏梅,現在想這些還太早,再說萬一將來我們的女兒也喜歡保泰呢。”惜兒才五歲,將來還遙遠,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
“我知道,所以才會想要盡早避免。”惜兒的身份尷尬,至今沒有得到宗親的正名,想要得到太後或者皇帝的賜婚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因為血統的問題又不可能流於販夫走卒,那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是成為某個權貴府中的側室小妾。這一切怎麼能不叫她擔心。
皇奶奶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她到如今才想清楚,因為自己的無畏自尊作祟,很可能會害了女兒的一生。但是有時又會想,即使惜兒獲得正名,到最後也不過是由這皇族之中選出一人來婚配。這似乎也不是她想要給女兒的未來。
“敏兒。”他撫順她披散在肩膀上如綢緞一般的細發。“如果有下輩子,你是否還願意嫁我為妻?”他知道自己不該貪心,擁有這株傲雪寒梅一輩子已屬幸運,可是卻忍不住想要更多。那年她在圍場對他說如果可以重來她要選擇多爾濟的話,一直卡在他胸口。讓他咽不下,又吐不出。
“你說呢?”她靠在他的胸口,很自然的感覺到他急速的心跳聲和緊繃的肌肉。
“不知道。”如果她有抬頭,就會看見那向來冷凝驕傲的眼眸中此刻泛起的不自信和忐忑。“你不讓惜兒再入皇家,我想,是對於我,對於這裏從心底起了抗拒之意。”他對她做過許多過分的事情,雖然知道她仍然愛著自己,卻對這份愛的深度沒有把握。
她從沒想過自己也能令這男人感到不安。他的心,她其實早就收歸自己手中了,隻是依然還有不確定,於是,她開口問到:“五年前,我生惜兒的那日,你明明有回來,卻為何不等我醒來見上一麵,就先行離去了。”他不會明白,當她從生育完孩子的疼痛中醒來時,看不見床楊邊他的身影時,心中湧現的失望和落寞有多麼的強烈。
女人為男人生育孩子,經曆生死,最想要的不過就是男人那一刻的體貼關懷。他來了,卻連讓自己見上一麵的機會都不給。若不是他為惜兒留下的那塊玉牌,她大概會一直誤以為自己看見的他隻是因為過度思念而產生的虛幻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