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1 / 3)

說他是妖?說他是魔?

隻因一頭金發,一雙琉璃眼使然。

人人畏懼,人人驚駭,但到了生命垂危之際,怕死的世人啊,即使明知他這裏是鬼府地獄,卻還是要闖上一闖,隻因貪戀塵世的榮華富貴,哪怕是苟延殘喘,也要保住那最後一口氣。

他是醫者,最最接近死亡,也是最最看淡生死的醫者。十二歲那年,師父在隱居的山林中撿到孤苦無依的他,讓他跟隨自己研習醫術,十九歲他出師,短短七年,他已經將神醫這兩個字冠到自己頭上。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師父一直說自己是慧眼識珠,茫茫人海,竟發現了他這醫學奇才。

隻是對於他那憤世嫉俗的態度,師父卻是很不放心。

師父總是對他說“驛丞啊,你心性偏頗,這是醫者大忌,救治百患才是醫者本性啊。”

救治百患?他嗤笑著,十二歲以前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異於常人的外貌讓他和自己的娘備受淩辱。爹是皇家太醫,竟然生出了他這樣一個金發琉璃眼的怪物,被他爹視為人生之恥。記憶中的娘和他一直是被關在巨大宅院的小角落裏,不得自由,每每提及自己的爹,娘總是在臉上流露出痛悔交織的複雜神情。原來當年爹隻是貪圖娘異族醫術而娶了娘,待到娘將醫術傳授完畢,那男人的情意也就到了終曲。

當娘說著往事時痛苦於甜蜜哀怨糾結的神情成了他年幼時最深刻的記憶。

十二歲,他病重,娘偷溜出自己的宅院想要求爹救治於他,卻被那個無情的男人冷冷拒絕。親生骨肉啊,那一刻,他對這個世界已是厭惡至極。

直至有一日,那被他稱為父親的男人趁著自己娘不注意,將病中的他命人丟出了自己的府邸,拋入山林。任他自生自滅。若不是幸得行醫過路師父相救,他怕是早已落入豺狼虎豹之口。

學醫,為的是超越那個男人。他在心中發誓,終有一日,定要那貴為皇宮禦藥房權臣的男人在自己麵前俯首稱臣。至於救人?那就得隨他高興了。反正早在被自己親生父親遺棄的那一日開始,他就已經成魔成妖了。

與師父相伴數年,忽有一日,師父對他說要離開他雲遊四海而去,他心中惶然,又要剩下他一個人了。臨走前,師父說:“驛丞,師父已經將自己所學盡皆傳授於你,再無一絲一毫保留,隻是關於作為一個醫者的慈悲之心,你卻知之甚少。因為你一直緊閉心門,師父再如何有心也是枉然,根本傳遞不進絲毫。望你日後可遇到能令你心軟行善之人吧。那時以你聰慧,必可成為繼華佗扁鵲之後更為有成就的醫者。”

他冷冷嗤笑。師父哪知,浮世虛名在他眼裏一文不值。

心中對師父雖然不舍,他卻再不是當年那個無能無助的白驛丞了,師父走後短短幾年,他就在江南建立了宅第,命名空庭小築。空庭,空庭,看淡生死,滿目皆空。神醫的名號傳揚開來,然後,他的空庭小築迎來了一位病患,那病患是從京城來的,行將就木的垂死之人,在見到他的麵貌時,竟然霍地彈坐了起來。

人生可不就是這麼具有戲劇性?不需他廢吹灰之力,他就等來了複仇的這一天。

他不是胸懷慈悲之心的醫者,感情淡漠早已經讓他的純善消失殆盡。至於血脈親情?他立在那癱軟之人的身前,高高睥睨著他,生死在他眼前不過是平常事,對誰都是如此,即使是流同血脈的人,他要他知道自己也一樣可以如他當年,做到冷血無情。命人將他抬了出去,他連看他一眼都嫌多餘。前程舊事曆曆在目,他不下手放毒立刻取了他性命就已經算是客氣的了,還指望他救命?真是癡心妄想。

事後他更是立下規矩,凡他救治之人,必須報上祖宗姓氏,為的是避開那人親眷。

累月流年,他琉璃色的眼眸,因為看盡眾生醜態而變得愈加冰寒冷冽。在這流逝的歲月裏,他卻漸漸覺得空洞起來。他再不是愁吃愁穿的貧困小孩,手上的財富愈斂愈多,上門求醫的病患也越來越多,他疲於應付,漸生懶意。於是定下規矩,三年一救,逆天行道之事,他不想做得過多。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報應一說,他其實深信不疑,看那京城盛極一時的太醫之家,不就在一夕之間崩塌了嗎?冷冷笑著,果然是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