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趁著雪猿入睡,又將陳十三的筆記拿出來翻看,我走到山洞外,看到長白山的世界,皓月如晝。
4月13日,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將我沾滿血的梅花槍放在石室的門口,心中悲慟。
這一次,我將主墓前殿中的冰魄屍王殺了個幹淨,我發現,自己身上的氣竟然已經強到了讓屍王都退避三舍的地步,我的梅花槍練得越發純熟,那屍王甚至連靠近我的機會都沒有,全部被我挑殺在墓前殿裏麵,我的梅花槍穿透他們的頭顱時,他們身上冒起一陣白色的煙霧,隨即就挺屍不動。
我記得我的同伴桑可兒跟我說過,普通人隻能殺屍人,剛剛屍變的屍體最為脆弱,不比普通人強多少,輕而易舉就可以殺死,但屍人可以活過百年,將肉身練得刀槍不入,非是武力練到絕顛的人不能除之。
而屍王則是修煉百年的屍人所變,擁有自己的一絲意識和智慧,若是入主了魂魄的屍王則更加厲害。
這些日子以來,我心中越發焦急,因為我的頭發已經掉了大半,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前幾天早上還吐了血,我原本以為跟猿兄修煉可以祛除詛咒,或者起碼可以延長我的壽命,但是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我還有一個月不到的壽命。
我每日和猿兄下棋對弈,白天的時候我們便在群山雪峰之間步履如飛,我很小的時候聽茶館裏的說書先生說起過那些劍俠的故事,他們一身白衣,仗劍走天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我曾經也夢想著有一天能像故事裏的人那樣健步如飛,踏雪無痕。
我是多麼喜歡這樣的生活,每天都可以奔跑在長白山的雪地上,看著雪候鳥在天空自由飛翔,看著自己也可以像猿兄那樣,控製飛雪環繞在我的身邊。
還有每當我思念我的家人、思念我的同伴的時候,我便會在阿飛的雪塚前舞起我的梅花槍。
有時我會到山下買來一些燒酒,猿兄起初不喝,後來見我一人獨飲,它便嚐試著喝了一口,嗆得直咳嗽。
當我看到猿兄一念之間能讓飛雪驟停時,心中著實震撼,我開始沒日沒夜地練氣和練槍,我想要打破墓前殿裏諸多阻路的屍王,我不想自己的生命就此終結。
所以當我今日站在墓前殿的時候,心意悲涼,我已經不能再等待了。
我像一名挑戰者一樣,背著長槍,站在墓前殿中間,等待著冰魄屍王一個個從雪妖的壁畫中破冰而出,一一將他們挑殺,我幾乎是不知疲倦地殺了一隻又一隻屍王,當我的長槍戳穿他們的喉嚨時,我看到他們從懵懂中醒來,眼睛恢複了一絲清明,他們好像是記起了什麼,眼神中或有不甘,或有解脫,或有遺憾。
我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到了人生百態和世事無常,當最後一個強大的屍王被我挑殺的時候,他看著我舞得翻飛如龍的長槍,不禁讚了一句,漂亮。
我將他們都焚成灰燼,為他們誦念往生咒,然後我看著墓前殿中的機關台,看著墓前殿上方密密麻麻的箭孔,我啟動了墓前殿的機關。
當那密密麻麻的弩箭從墓前殿的四麵八方向我激射而來,我閉上了眼睛,我想起很小的時候,自己正趴在梨園子的人群外麵看著台上的武生鏗鏘有力、抑揚頓挫地唱著林衝夜奔的調子,將那梅花槍耍得是密不透風。
那時候,梨園裏的一個老師傅見我看得熱淚盈眶,就問我叫什麼。
我說,我叫陳十三。
老師傅點了點頭說,看你長得周正,身段兒也不錯,回去跟你父親講講,若是想學戲,我就收你做徒弟,以後你入了梨園,吃得起苦把手上功夫練得紮實,混口飯吃不在話下。
我激動地點了點頭,跑回家找父親,那時候父親正出攤算命,我迫不及待地用家裏的竹竿兒,紮著黃馬褂上的麥穗兒,做了一個紅纓槍,腦海裏想著梨園戲台上武生的動作,舞得出神。
然後,從門外而來的父親就給了我一巴掌,他知道我喜歡聽戲,向來不準我學。父親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大男人就要做大男人的事情,學個婆娘都不稀罕的玩意兒算什麼事兒?
可是今天,當我麵對墓前殿成千上萬的箭弩激射而來,我忽然又想起當年那個老師傅跟我說的話,他說,梨園子上麵的幾個角兒,都是他交出來的,那幾個孩子當年也是看了台上的人,或剛如霸王,或柔如嬌娥,激動得熱淚盈眶。而你的眼裏是一種對生一般的執著,將來,你會成為武生中的大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