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寺廟沒有高僧大德的靈魂沾溉和精神灌注,那麼這座寺廟的香火接續和持久力將會麵臨很大的問題。
大慈寺何能接續下來以至如今呢?我認為與唐宋兩代奠定的基礎、與成都這座物豐人和的城市、與大慈寺對世俗氣息(娛樂、市場等)的包納——宗教雖是精神之事,是信仰之旅,但隻有建立在塵世之中根基才牢固——以及高僧大德的精神灌注和普通僧人的努力傳承有關。
唐宋以後,大慈寺逐漸走向衰亡,文物灰劫,香火不旺,故而高僧大德住寺講法的機會甚少。
如今大慈寺的基本麵貌,始於真印和尚1867年的發願重修,終於在1878年修成,全寺占地麵積隻有40畝之多。到了1958年修東風路剖開,大慈寺占地又少了許多,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基本廢棄,才至於如今這麼狹小的狀況。
中國傳統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就是說一戶有文化和資產的家族,富不過五代,便會由閥閱豪門變成寒素之家。一方麵說明社會製度的缺陷(私有財產保護力度不夠、社會缺乏良性治理及穩定性等),另一方麵也說明要讓一個家庭像一家公司持續地經營下去,成為“百年名店”,不是件容易的事。成為“百年名店”固然不易,但成為一所屹立幾百年的一流大學更不易,成為千年還有魅力的宗教機構最不易。應該說作為一種社會機構和團體,宗教如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等是所有社會機構中最具持續經營能力的機構——盡管具體一個信仰機構可能因某種原因不能經營下去,但信仰不會湮滅——這當然除了自身運營能力外,最重要的是因為這與信仰有關,與信仰有關的機構的持久經營能力,遠不是其他社會機構和團體所能比擬的。
關於信仰對於社會機構和團體的凝聚力,我不準備深入探討。我隻想說的是,哪怕與信仰有關的機構和團體,如果拿社會學家的眼光來看,他們一樣存在如何進行科層運營的問題。科層概念是社會學大師馬克斯·韋伯所提出的一個現代概念,但它在某種意義也適用於古代宗教機構的運營問題。大慈寺作為千年古刹,曆經戰火兵燹、天災人禍、改造換代,其規模雖有縮小,依舊能夠在原址存在並且有進一步的發展,這裏麵因素固多。日常生活中的科層製運作,如雜役到主持寺政的方丈,他們一樣存在等級分層、勞動分工、書麵文章和公文傳達,以及職位非人格化問題,都是古寺留存、發展的因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高僧大德的精神傳遞、薪盡火傳,這對一座寺廟的影響,至為關鍵。
一座寺廟沒有高僧大德的靈魂沾溉和精神灌注,那麼這座寺廟的香火接續和持久力將會麵臨很大的問題。事實正是如此,何止成千上萬的寺廟消息於天壤間、湮沒於塵世裏,而不為世人所知曉,不為香客所膜拜。那麼大慈寺何能接續下來以至如今呢?我認為與唐宋兩代奠定的基礎、與成都這座物豐人和的城市、與大慈寺對世俗氣息(娛樂、市場等)的包納——宗教雖是精神之事,是信仰之旅,但隻有建立在塵世之中根基才牢固——以及高僧大德的精神灌注和普通僧人的努力傳承有關。
寶掌禪師
雖然我不同意寶掌禪師是大慈寺開創始祖的說法,但我依舊要把寶掌禪師作為灌注和影響大慈寺的曆代高僧之一,為何如此呢?我隻能說哪怕是神話和傳說依舊可以拿來作為其影響大慈寺的證據之一。這就像雖然《山海經》多神話,上古史多傳說,依舊可以作為研究中國文化之一助一樣。神話和傳說是事實和虛構的夾糅,是先民精神和生活的誇張性反映。雖然,我們不能確定寶掌禪師是大慈寺的開山祖,但我們用一係列他與大慈寺有關的傳說乃至神話,也可以變相地佐證他對大慈寺的精神傳承與影響,因此我們仍然把他列入對大慈寺有比較深的影響的高僧大德來看待。
作為印度人的寶掌禪師,據傳於周威烈王十二年(前1115年)丁卯生,唐高宗顯慶二年亦即657年去世,
享年1712歲。這樣的高壽,無論如何也隻有神話中人物才能享有,這就像彭祖800歲,也隻能說是後世者的誇張。至於他出生時“左手握掌,七歲祝發乃展,因名寶掌”,“常誦經而不食”,也多是附會的傳說。但民國《峨眉山誌》《峨眉縣誌》《華陽縣誌》都有關於寶掌禪師的傳說,特別是傳說中將峨眉山、多寶寺、大慈寺等地的開創史都歸附在他身上,以使這些寺廟的曆史得以遠溯魏晉甚至更為靠前。這正好說明各寺院在香火和布施作為稀缺資源的情況下,變相的惡性競爭。可以這樣說,許多寺廟都有這樣近乎荒誕不經、沒有曆史證據的傳說,這固然與寺廟的曆史闕如和寺誌不備有關,但也與每座寺廟都要強調其曆史悠久乃至其在某一派別上的正宗性質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