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有的時候坦誠才可以贏得信任。特別是對你。”洛拉走近長椅,嬌聲笑道,隨即斂容寒聲道:“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放下心裏的這塊石頭。不止因為我,嵐可也很恨你。因為你,她最疼愛的弟弟親手殺了她深愛的養父,可她卻什麼也做不了,你能明白她的心情麼?這全是因為你。魔婭琪,你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麼?”她緩緩背過身去,顰眉苦笑,“所以,即便是他會恨我,即便是辜負了他的信任,我也要為嵐可殺了你。”
幽幽一聲長歎劃破凝滯空氣中的一片沉靜,洛拉驚恐地轉過身,正對上小筱複雜的目光。無奈?同情?悲傷?說不清道不明。
“他不會恨你的,”小筱站起身,“我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麼深重,直到千年後的現在,我還在妄圖處處破壞眾人的幸福。或許我真的不應該出現,如果注定會引導毀滅。”
“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親眼看見你喝下去的!”
“博大的不止海洋,空氣也是可以承載許多事物的。塵埃、水分無所不包。看不見的東西就可以當作不存在麼?”小筱臉上露出久違的平靜笑容。真正的平靜,一份通透後的淡定,沒有絲毫的虛偽。
“我還是小看你了。”洛拉無奈的苦笑久久飄揚在她的臉上。
小筱靜靜看著窗外淡然的浮雲,默然不語。
“如果聖月有一天注定要毀滅,你還會這樣想麼?”
“這是不可能的。”
“假設是這樣呢?”
“若是這樣,我一定會盡力阻止它的發生。”
“如果阻止不了呢?”
“生死相隨!”
“你這樣肆無忌憚地向我全盤托出,不怕我去告密麼?”
“你不會這麼做的。你身上有著和夏家人一樣的善良氣息,我相信你。而且我還覺得,說不定哪天,你還會成為為夏家沉冤雪恥的人呐。”
“守護聖月是我的責任。無論是千年以前還是現在,我都隻能背負著聖月一切的幸福而生存,這就是我的命運。”
“不要心軟,我不會手下留情的。”沈千銘的背影純白得似乎泛著聖潔的銀光。那背影在黑暗中卻又顯得那麼冰冷而決絕。銀光越來越亮,將小筱刺得有些睜不開眼。恍惚中,似乎隱隱看見他回過頭,深邃的眼眸中散落下一片不易察覺的憂傷。
“果然,我還是消失比較好吧?”小筱突然開口,露出一片絕美的笑容。
這是一片一望無垠的海,海邊的懸崖矗立著,恍若述說著千年來對大海的默然守候。即便被海浪拍打得傷痕累累,也不願離棄。海燕掠過,留下一片輕巧的尖鳴。
三年了,不知不覺已經三年了呢!小筱站在懸崖頂端,靜靜眺望,任憑白色的長袍在海風中飛揚。
沈千銘,你知道麼?不光對於我,聖月也是你的羈絆。烏庫也好、沈千鶩也好從來都沒有真正恨過你。因為,你永遠都是他值得心疼和救贖的兄弟。
被巧妙地套上正義的色彩,戰爭結束了。這片曾被神靈眷顧的土地被無情地分割成了周邊各國的領土,默蘭德公爵的英勇和公爵夫人的睿智隨著聯軍的回國而傳到了各個角落。傳言說,在各國的強烈提議下,上層貴族們被當眾處以極刑;聖月的下層百姓們歡欣鼓舞地迎接民主的到來。
沒有想到,戰爭結束了,聖月也終於覆滅在了純陰烈焰的火海中,原本我們的羈絆都消失了,然而,你卻不在了。
我真是不負責任呢!分明是自己的過錯,卻逃走了,將一切留給別人來承擔。
無法承受自己的懦弱,無法坦然麵對一切結局。害怕看到憂傷,害怕承受再也無法洗脫的罪孽,害怕……命運的無情。
沈千銘死了,為什麼心會那麼痛呢?是因為失去了轉生的意義麼?命還是沒有還給他,卻又害了他一次?還需得在下一世繼續補償麼?難道轉生就是為了無休無止地體驗那份痛苦,直到被折磨得無法承受,才算是贖了起初的罪?是呢!為什麼會沒有想到呢?命運怎麼可能順從於人的願望呢?
清風掠過,將覆頭的白紗撥弄得縹緲起來。
風。真好啊!無拘無束、自由地穿梭於天地之間。真想做一陣風,不再受到任何的羈絆和拘束,自由自在地飛揚。
然而,你們還能接納我麼?這個心靈已經不再同你們一樣清透的靈魂。
她仰起頭,輕輕閉上眼。燦然的陽光揮灑而下,仿佛將全身都包裹了起來。這個溫度……好像……她隱隱回想起魔婭琪重傷後那個黑暗的夢境。這個溫度,就是那個穿破黑暗的陽光,讓她安心,不再需要痛苦地掙紮。
溫暖漸漸收緊,熟悉的氣息將她靜靜環繞,刺得她鼻中好酸。盈盈淚滴墜落,她似乎聽見在空中碎開的聲音。
海浪依舊拍打著,崖頂上,兩個白色的身影似乎融合成了一體。
白紗,隨著風,悠悠飄向遙遠的天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