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揣巨款的女人
那天,我幫她在香榭麗舍大街的路易·維登店裏買了3個包,不同種類的,一個行李包,一個書包,一個錢包——我挑的都是同類裏麵最貴的貨品,我盡力了。
米卡給我的那9000法郎的現金差不多都給她花完了。
在路易·維登店裏買東西,確實有點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我不懂名牌,在店裏轉了半天,也沒發現這個品牌的東西有什麼特別好的地方,整個感覺就是他的東西以價格取勝,貴得沒譜。看來做什麼事情都一定要著名,哪怕是沒譜兒,也要做到像路易·維登那樣著名的不靠譜,然後,你就等著偷偷數著銀子樂去吧。也不怪人家就是敢標那麼貴的價簽,就這種價位了,店裏的顧客還那麼多,像個豪華的密封著的集市,裏麵裝的不是貨品,是一群物質人類。他們多數都是和我一樣的亞洲人麵孔,唧唧喳喳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詞語,日本人或者韓國人吧,也有香港人;他們挑選東西的時候那眼神裏放射著狼一樣的綠光。真是搞不懂,這個牌子的東西犯得著讓人那麼衝動嗎。
我在店裏等了一會兒才有店員來照應我。人太多了,所以人家忙啊。那是一個很體麵很精神的金發小夥子,五官很到位地擺在臉上,無可挑剔地端正。他穿著很合身很正式的黑色西裝。他的笑容和他的著裝一樣有著完美的職業素質。我覺得這個人才讓他來當售貨員真是可惜了,如果有星運的話,他上熒幕出境的效果也不會比萊昂拉多或者布拉得·皮特差多少。
他迎向我,先是和我說法語,看我用英語應對著,就改用日語和我說話,看著我搖頭,他就幹脆普通話問我:“說中文可以嗎?”
他的中文發音的那個標準和流利啊,嚇了我一跳。當時我就驚訝,在人民幣還沒有成為硬通貨之前,漢語竟然領先成了硬通語了,了不得啊。中國的口號是“發展才是硬道理”,在國外,“消費才是硬道理”。原來,能把普通話說得這麼有規模的,也不止那個總在中國的電視節目裏炫著的“大山”同誌一人啊。
大概這個店員的這一副人才和這一口普通話,也都是路易·維登貴的原因之一吧。
我翻著樣書假模假式地挑了一下,選了要買的幾個型號,心裏粗略地算了算了賬,估計和米卡的要求差不多,就那麼定了。
金發小夥子拿著價簽到庫房提貨去了。很快,他又回來了,拿著一式幾聯的購物單,找我要了我的護照、簽證、我的地址、我的職業信息、我的銀行賬號,他一一查對後全都輸入了電腦裏。我在一邊看著,真是很納悶啊,買個東西,不就是一個交易嗎,還要檢查我的簽證,那麼煞有介事,像個便衣的海關警察。說這個店裏的售貨員忙,我看也是瞎折騰。完全沒必要這麼多環節啊。
小夥子告訴了我總的貨款。他看我付賬時掏出的現金,很驚愕的樣子。
也不怪他驚愕了,除了要銷贓的小偷和中國的那些有數錢的癖好的土大款外,這個世界上,誰沒事情會準備9000法郎的現金在口袋裏啊。那不是明擺有誘惑小偷、製造社會不安定局麵的企圖嗎?還嫌我們這個人類社會太平了啊?
那小夥子再次察看了我的護照。我估計,這次察看完全是因為我付這麼多的錢居然用現金這個舉動讓他起了一些類似疑心的感覺。
然後,他收錢,禮貌地把包裝好了的皮包交給我。
臨走前,他問我:“您的退稅是返還到您的信用卡裏嗎?”
我說:“沒有問題啊。”
其實在心裏,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交易裏頭還會有什麼退不退稅。就算是有,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畫蛇添足地問他:“你需要我給你我的卡號嗎?”
他說:“是,剛才您買東西的時候沒有用信用卡支付。不過不用麻煩了,您的賬號,剛才您已經寫給我了。您走好。”
我從這個小夥子無可挑剔的接待中體察得到他的一些懷疑甚至蔑視。也不知道他來源於什麼,但那種深藏不露卻依然有鋒芒的表情讓我不舒服。
後來我明白了,他在我臨走前和我說信用卡的事情,其實就是一個警告。這是斯文人對斯文人的警告,比較藝術,也比較傷神。
幸好我終於還是明白了。明白之後,有一種羞辱成了我的畫皮——就好像自己某一天裏突然被螞蟻踩死或者被豆腐砸死,我知道那種樣子一定很難看;而且,還會吸引很多人來看。於是,羞辱啊,比死還難受。
這些都讓我深刻地覺得,讓我幫著在LV的店裏買包的這件事情中間,總有些什麼蹊蹺。而這些侍應們,是見得多了。他們不過是有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我就站在他睜閉眼的之間。
我拎著剛買的大包小包地出了門,可我看不到米卡了。
這是怎麼回事情啊。
路易·維登商店門前的正前方有一個長條木椅,我就走了過去。我想坐在那裏等米卡。
剛剛落座,米卡就出現了。像個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