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愛情44(1 / 2)

徐娘半老的中國女人

站在手術室門口的病人家屬是一個瘦弱矮小的亞洲女人。她穿一件已經很過時的、所謂柔姿紗的花衣裳,是那種在國內也早就淘汰了的質地和款式。她的眼神裏有一種和她年紀不相稱的渾濁。

徐娘半老了,隱約還可以想見她年輕時具備的某些顏色。

——這就是米卡的母親了。巴黎這樣的一個花都,把這樣一個曾經一定是花樣過的女人摧殘得隻剩得一張身份紙和同身份紙一樣單薄的身軀。

我直接用中文告訴她說,病人的手術基本完成了。不是很順利,現在還要看病人的恢複情況。

然後,我告訴她,我們盡力了。

她點頭說,她知道。

我告訴她,病人還在昏迷狀態,清醒還需要一點時間。

她還是機械地點著頭說,她知道了。

我把她叫了一邊,說:“我還想和您說點事情。請等我去換一下衣服好嗎?”

換成便裝以後,我帶著米卡的媽媽到了我們醫生平時喝下午茶的地方。

她不主動說話,偶爾地用那雙渾濁的眼睛和我對視一下。那是一種經年累月的麻木了,任麻木侵蝕到了所有的細胞和表情。

我一直尋思著從哪裏開始開口來和她說米卡。

想了想,我告訴她:“我不是來和您說您丈夫的病情。我想和您聊的是侯霓。以前我就認識您女兒,我是您女兒的朋友。”

侯霓是米卡的名字,她是這麼告訴我的,但願她沒有說謊。

米卡的母親斜睨著我,問我:“你是侯霓的朋友?什麼朋友?”

這問題問得太過直接,讓我很有些窘迫。我猶豫了一下,終於說了出來:“前一陣子,她住在我那裏。”

“哦。她在你那裏沒住多久吧?”她隻是漫應著,語氣裏全然沒有一個母親對自己女兒私生活的那種自然的關心。

沉默。

我擺放在她麵前的咖啡,她連碰都沒有碰一下。然後,她站起了身說:“醫生,我很感謝你……”

“感謝我?”我很納悶。

但是她並不給我解釋,她隻是另起了一個話題說:“醫生先生,我丈夫是不是已經回到病房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談話無法進行下去了。

很明顯,她在回避著和我說話。

這母女倆都像謎團一樣。我相信,謎團的中心一定有很多傷心的故事。哪個在國外漂流的異鄉客沒有大把的心酸往事呢,說起來,出國的每個人都是心比天高、命若黃連;何況是這種夢很多、為了圓夢卻要靠蛇頭才出得國來的底層女人呢?那些曾經,是她們的不幸。也許在她們看來,我那渴望窺視和了解的心態是她們更大的不幸。所以,她們用殊途同歸的麻木來回避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