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若即若離
——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十二月的夜色迷離淒涼，月色如水映雪。
一棟白色建築物傲然矗立。
整個建築融合了巴拉克時代的風格，有著挑高門廊，氣派大門，圓形拱窗和石砌台基，一切盡顯雍容華貴。
別墅很大，所以裏麵的房間也很多。
精致的落地窗，清涼的月光透過玻璃落在帷幕間。
站到窗前，憑窗遠望，站在那裏看著魏亦傑的車子離開，小米長長地歎了口氣，順手拉攏厚重的帷幕，然後回到起居室的壁爐前。
彎起雙腿慵懶地蜷縮在椅子上，抱著中英文對照詞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小米的目光停滯於壁爐台上的肖像畫上，眼前浮現的則是剛剛的離去魏亦傑的身影。
他每天都來這裏，有時候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在一旁辦公，她則念書或練習鋼琴。無論刮風下雨，一個小時後，他則準時離開。
他去哪裏，不說，她亦不問。
隻是一想到每每當他周旋於紙醉金迷中，早已將她拋諸於腦後時。她心底有說不出的難過。
想到這些，小米不禁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
忙碌中，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的。
大半年前，信心滿滿的跟隨魏亦傑來到英國，她根本沒有多想什麼。以為會很幸福快樂的和他在一起。
誰知道，他沒有帶她回倫敦的公寓，而是安排來到這棟頗有年頭的大房子裏。一大堆的人等候在大門口迎接。
開始還以為是打理宅院的員工，在接下來介紹中，她才隱隱約約感覺出了什麼。他們統統是被請來教她語言的中英文老師，教她儀態的形體老師，教她音樂的鋼琴老師。
他們對魏亦傑惟命是從。
他們的存在是來改造她的。
小米很生氣，但是很快妥協了。因為她希望得到魏亦傑的認同，盡管他有可能永遠也不會像她所渴望的那樣深愛她。
但她愛他，所以她不敢奢求的太多。
然而，她的心事，無人能曉。
好一會兒，小米懶洋洋的伸手按了傳喚鈴。
曾經這讓她覺得有些滑稽可笑，好多次強調沒有必要，而且想要和她們交朋友。可是布朗太太卻嚴厲的批評了她。
因為她住在魏家的別墅裏，所以她現在不再是以前的她自己。魏氏在半個世紀裏已經根深蒂固的接受英國式教育和文化，他們絕對容不得不同階級的人介入。
或許就因為這樣，她才被魏亦傑刻意隱匿了行蹤，畢竟她的一舉一動關乎到他的聲譽。
不知是不是刻意的，她到現在都還不曾見過除魏爾奇以為的任何家人。
其實他們大部分就居住在附近。好像，她是廉價的鋯鑽首飾，雖然喜歡卻不想被其他人看見，免得掉身價。
很快，布朗太太出現在小米麵前。
在一般的歐美電影和大眾印象裏，管家都是男的，大概五十上下，衣著整潔且謙恭、優雅又有些嚴謹。
可惜，這裏的管家截然不同。
“晚安，小姐。”布朗太太，向小米淺淺鞠躬後說道。她神情冷漠，眼中還不時流露出的一絲傲慢。
“晚安，布朗太太。”小米慵懶的回應。她們五分鍾前才見過麵，但現在仍免不了這番虛假的客套。
布朗太太有著亮麗的麵容，挺直的鼻子，飽滿的嘴唇和大大的綠色眼眸。雖然年過半百也依舊風韻猶存，據說還有貴族血統。
“小姐現在要就寢？語法書看完了？明天夫人要跟麗莎一起學習打網球。”
“知道了。”小米合上看了一半的詞典。
她現在好像個木偶一樣。穿衣，吃飯，睡覺都必須遵從布朗太太的安排，還要被滿滿的課程壓著，絕不能隨心所欲。
魏亦傑雖然每天都會抽空過來看看她，卻從來不試著了解她。
“好的。五分鍾後傑西卡會來伺候小姐的。晚安，小姐。”布朗太太優雅地點點頭，然後姿態高雅的轉身離開。
小米看著她離開以後，漫不經心的起身回到自己的臥室。
臥室的牆壁四周掛有一些精美名貴的油畫真跡，一張巨大的鋪著有蕾絲花邊床單的大床。大床對麵是白色描金梳妝台，在梳妝台上放著一個古董的中國粉彩花瓶。花瓶裏插著一束嬌豔欲滴的金黃色玫瑰，一切相映成趣，清素淡雅。
於小米，卻猶如是精致的金絲鳥籠。
五分鍾後，女傭傑西卡準時到達。
因為受過嚴格的訓練，傑西卡絕對不會多話。伺候她更衣梳洗過後，欠身行屈膝禮，道晚安後離開。
穿著有蕾絲花邊大睡袍的小米在大床上躺下，卻根本不想入睡。這些蕾絲花邊一點也不舒服，可沒有人理會她的抗議。
無數次，她問自己，跟著魏亦傑到英國這個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
難怪童話裏，總是以灰姑娘和王子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就草草結尾。因為，誰也不知道結婚以後，灰姑娘能不能適應奢華的生活，王子會不會一如既往的愛她。
但是灰姑娘至少曾經幸福過，快樂過。
在這裏的每一天對小米來說都猶如漫長的折磨。她還必須得假裝自己現在很幸福也很快樂，在魏亦傑麵前強顏歡笑，並時刻提醒自己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卻不能告訴他，她被家裏的雇員和傭人們孤立、排斥。
曾經，她試著婉轉的暗示，魏亦傑則認為她根本就不想學習。為此，他們第一次發生了爭吵，魏亦傑賭氣好多天都不來這裏。
後來，小米學會了妥協。
她害怕看不到他，害怕他會不要她。
注視著天花板上的描金浮雕，小米的淚水不禁潸然而下，靜悄悄地滴落在枕頭上。想到魏亦傑的冷漠和無情。
痛心，幾乎是小米現在唯一的感覺，無從化解，亦無從逃避。
以前，為了能夠賺取每一分錢給繼父治病，她超負荷的工作、工作、再工作。那個時候她連哭泣的時間都沒有。雖然過得艱辛卻從來不覺得苦，而現在呢，錦衣玉食又如何，隻是讓她發自內心的感到疲倦和勞累。
哭累了以後，一陣睡意漸漸襲來，小米這才閉上眼睛，昏沉沉的睡去。明天，明天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學習語法，學習鋼琴，學習騎馬，學習網球……
一絲暖暖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向地板，迎來了新的一天。
慵懶的起床後，小米踱步到窗邊，刺眼的陽光讓她微蹙眉頭。連續十幾天的陰霾天氣，忽然放晴反而讓人難以適。
她似乎懵懵懂懂的又熬過了一個月的時光，還有多久才能夠離開？常常聽聞度日如年，原來真的如此。
“小姐，請換了衣服下樓，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七點整，傑西卡準時現在在門口。
“知道了。”小米側開臉，從玻璃反光她知道自己這會雙眼浮腫，頭發蓬亂，她不想讓人看見。
梳洗完畢，穿著聖羅蘭套裝的小米步態款款下樓，來到餐廳，穿著黑白製服的傭人們分立兩側。
“早安，小姐。”
雖然她們看不起她，不過該有的禮儀還得有。
馬上就要到聖誕節了，布朗太太讓人在大廳布置了聖誕樹。連壁爐旁邊也掛上了寄生蕨一類的裝飾植物。
“早安，布朗太太；早安，傑西卡；早安，莫裏；早安，麗莎小姐。”
家教老師麗莎坐在大餐桌邊，桌上已經放滿豐盛的餐點。看到小米到來，麗莎起身行禮，待到她在主位坐定，兩個人才慢慢的開始用餐。
聽到得到的隻有偶爾刀叉切割食物而發出的細碎的磨擦聲。來這裏以後，小米幾乎每天都是在這種沉悶的氣氛裏用餐。
漸漸的，再豐富的食物也變得索然無味。
傭人們見怪不怪，井然有序的撤下餐點後，送上濃香的咖啡。
“小姐，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雖然你現在的表現不盡如人意，不過傑弗瑞先生說要回來過聖誕節，也隻能勉為其難。”麗莎的目光裏帶著淩厲的寒光。
她的話讓小米莫名的感到緊張。
也不知道為什麼，麗莎總是不喜歡她，雖然表麵對她很尊敬，可是兩個人單獨相處時，說話非常不客氣。
“今天不用上課了，十一點美容院會派人過來為你做定期的保養，然後晚上傑弗瑞先生會接去倫敦，明天在那裏購買衣物。希望你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能讓傑弗瑞先生感到為難。”麗莎盯著小米，暗自盤算怎麼才能讓她知難而退。
“我可以去倫敦？！”小米有絲愕然，盡力掩飾著慌亂的心情，勉強的笑了一下。
“難道，傑弗瑞先生他昨天沒告訴你！”麗莎似笑非笑的放下餐巾，姿態優雅的起身離開。
真是不明白，為什麼英俊又富有的傑弗瑞先生讓這麼一個無知的醜女人住在別墅裏。還不惜餘力的要花重金來打造。
聽到這個消息，小米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魏亦傑要來接她去倫敦嗎？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終於可以單獨相處了。
因為興奮，對於麗莎的刻意挑釁也沒有怎麼在意。
傍晚時分。
空氣中夾雜寒意，很久不曾促膝長談的夫妻倆人，共同乘坐一輛車本該件愜意的事。但兩人誰都沒開口說些什麼，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其實，我們沒必要這麼……僵持……”許久，魏亦傑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沉悶。
“嗯？”
“我是說，為什麼我覺得，我們並不像以前那樣相處融洽，而是變得疏遠了很多。”魏亦傑很懷念他們剛剛結婚的那一段時光。
平靜，安寧，一個眼神的交彙亦甜蜜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