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離和蘇雲起離去後,包廂裏的氣氛陡然沉默得有些凝固,令人尷尬。
柳飛曄這才察覺,對於大家都好奇不已的慕將軍,這位安公子似乎一點也不感興趣,他的目光此時正淡淡地望向窗外,眼神縹緲。
然而,窗外燈光璀璨,夜色靜謐,湖色浩淼,柳飛曄看不出那裏有什麼好看的。
他忙打圓場:“安公子是在下今晚在流光街認識的,武功十分了得,是個人才。”
慕逸軒臉色轉和,眉毛微挑:“哦?”他驚奇地又看了安青衣一眼,柳飛曄的武功不低,能讓他覺得“武功十分了得”的人,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安公子是哪裏人?”
“雲州。”安青衣淡淡地答道。
慕逸軒的嘴角泛開幾許意味深長的冷笑:“原來是京城,京城是一個特別的地方!”那裏,尚且困著他最珍重的女子。
安青衣聽出他語氣裏的陰陽怪調,覺得莫名其妙,偏過頭來看他。
“是麼?”
“當然!”慕逸軒拉長了聲音:“如今,那裏的人,沒幾個不想取本將軍的性命!”眼光倏地轉冷。
安青衣長期被困,外界的信息被封鎖,自然不清楚這些,所以聽得一頭霧水。
他又轉念一想,慕逸軒都敢那樣對待身為皇家公主的裴安瑤了,自然就是和皇室鬧掰了,而京城是皇室的天下,所以不難理解:京城來的人,自然就想要他的性命了。
他眼角輕揚,淺笑: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聽說當今的天子開明勉政,莫非慕將軍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所以害怕聖上派人暗殺?”
慕逸軒不以為然,冷笑:“本將軍怕他暗殺?隻怕他們沒那個本事!開明勉政?那也不過是京城內的傳言,安公子要不要聽下臨嶽城老百姓的意見,看看他是怎麼評價你口中那位開明勉政的君主的?”
安青衣料定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便說:“臨嶽城是將軍的地盤,老百姓的意見還不是將軍您說了算?”
慕逸軒無辜地攤攤手:“他們怎麼想,難道本將軍還能控製不成?”
安青衣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皮微揚,一雙清澈剪水的墨眸似黑曜石一般,聲音如泠泠珠玉一般,清脆鏗鏘。
“當然能!臨嶽城的百姓,有幾人去過京城?有幾人見過當今聖上?如何知道聖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他輕輕一笑:“而您慕將軍,在臨嶽城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您說聖上是什麼樣的人,在他們的眼裏,聖上自然就是什麼樣的人!”
慕逸軒的薄唇緩緩勾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一雙意味悠遠的黑色眸子,泛著淡淡寒光,猶如深邃的夜空盡頭,深不可測:“安公子的意思是,本將軍一手遮天、目無王法?”一字一句,陰柔凜冽,讓人心底莫名地寒得瘮。
安青衣不甘示弱的挑眉回視他:“難道不是嗎?”
慕逸軒目光撇向安青衣,墨黑的眸色浮著幾許清冷的譏笑,卻也坦蕩,緩緩地吐出幾個字,穩而有力。
“是,又怎樣?”
他理直氣壯得放佛這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而是天經地義的。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要想控製船不翻,就得先控製船下的那片海洋,輿論洗腦是最好的辦法。
安青衣驚愕得目瞪口呆,自己好歹也算是個見過世麵的人,知道所謂的正義和公平都隻不過是神話,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坦蕩地承認自己的不仁不義。
而且,那個人還絲毫沒有羞愧不安之色。
能把不仁不義修煉到如此一個坦蕩的境界,也是一位厲害的人物!安青衣心裏暗歎。
不過,這反倒讓他有點欽佩眼前的這個人,畢竟,坦坦蕩蕩的壞人總比表裏不一的小人好得多來著。
一旁的柳飛曄對慕逸軒這樣的行為倒是見慣不怪,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酌。慕將軍就是一條變色龍,底色是冷的,遇見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顏色,隻有遇見裴樂瑤的時候,他的底色才是暖的,而且色調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