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西比奧在馬西利亞仍在召開軍事會議,以商討占領隆河津渡的適當計策,而即使塞爾特領袖的急訊傳到,亦竟不為所動。他不相信他們的情報,隻派了一支弱勢騎兵至隆河左岸勘察。後者發現漢尼拔大軍已全部渡至該岸,並將此岸占領,以保護惟一仍在右岸的象隊渡河;羅馬騎兵為了完成勘察任務,在亞威農附近跟迦太基人的幾個中隊略戰幾回合——此次戰爭中羅馬與迦太基軍的第一次遭遇戰——之後,即急返司令部報告。現在,西比奧於急亂之下全軍趕向亞威農。但當他到達,連掩護象隊過河的迦太基騎兵都已離去三日。這位羅馬將軍,別無他法,隻得帶著疲憊的大軍與不大好的信譽返回馬西利亞,一邊辱罵迦太基軍的“聞風喪膽”。這樣,羅馬人第三度純由掉以輕心而背棄了他們的盟友,又失去重要的防衛陣線。尤有甚者,他們從錯誤的怠慢突然轉變為錯誤的急亂,把若在幾天前做會有把握得多的事卻拿到幾天後去做,卻根本不顧及有沒有成功的可能性,因而失去了彌補錯誤的機會。當漢尼拔已經到達隆河的塞爾特人這一邊,便再也無法阻止他到達阿爾卑斯了。但如果西比奧在接到最初的情報後當即整軍前往意大利——經由熱那亞,隻需七天——同波河河穀軍力較弱的部隊會合,則至少可以讓敵人遭到可畏的接待。但他不僅在亞威農之行浪費了寶貴時間,而且——盡管在別的方麵他相當能幹——他既缺乏政治勇氣,又缺少軍事眼光,不能隨形勢的改變而變換其進軍目標。他要他的兄弟奈阿斯率領主力前往西班牙,自己則帶少數部隊前往比薩。
漢尼拔在渡過隆河以後,召集部隊說明他遠征的目標,從波河區域到達的塞爾特領袖馬基拉斯,也通過翻譯向部隊演講,同時,在未受阻礙的情況下,繼續通過阿爾卑斯重重的隘口。要選擇那些隘口通過,並非易事。他沒有時間在此戀戰,也沒有時間走迂回道路,他必須選擇快捷方式,又要顧及當地居民的傾向。他選擇的途徑必須可以通過他的裝備,他大量的騎兵,他的大象,他的大軍又需可以征得維生用品——友善的供給也罷,武力的搶奪也罷,因為漢尼拔雖然用馱獸帶出必備用品,卻隻夠幾日之用,而他的大軍雖曾遭受嚴重損失,卻仍將近五萬。他沒有選擇沿海途徑,倒不是因為會遇到羅馬人的阻擋,而是因為那會偏離他的目標;但除沿岸途徑之外,古代從高盧人之地越阿爾卑斯山至意大利卻隻有兩條知名的路途:即科西亞阿爾卑斯信道(日內弗山)與葛拉亞阿爾卑斯信道(小聖柏納)。前者通往陶利尼人的領土,後者通往撒拉西人的領土(至奧斯塔和伊夫利亞);前者較短,但在通過隆河河穀之後,它進入實際上不可行的而又荒瘠的德拉克、羅曼契與上杜倫斯諸山穀,再經崎嶇而貧窮的山野,至少需要七至八天的行程。最初把它擴建為軍道的是龐培,使它成為阿爾卑斯山南北兩邊的高盧人的一條較近的信道。
經由小聖柏納山的山道較長;但在越過隆河河穀東界的阿爾卑斯峭壁之後,就沿上伊塞爾山穀而行,這段穀地由葛林諾伯經欽柏瑞直到小聖柏納山腳,換言之,即到較高的阿爾卑斯山巒的山腳,這是阿爾卑斯的山穀中最寬闊最肥沃的,也是人口最多的。再者,通過小聖柏納山的山道,雖然不是阿爾卑斯自然山道中最低的,卻是最易行的;1815年,雖然尚無人為的道路開辟,奧地利炮兵卻得以由此通過。總之,這條隻行經兩個山巒的山道自古以來即是塞爾特人進入意大利的軍事大道。因此,事實上迦太基軍別無選擇。幸運的巧合是,漢尼拔選的這條途徑,正好可以跟他同盟的塞爾特人接上——但這並不是他選此路的動機——因為這些部族住在小聖柏納山,而若走日內弗山山道,則會把他帶至陶利尼人的領域,後者自古以來即是英修布裏人的世仇。
於是迦太基軍首先溯隆河方向,向上伊塞爾河穀而行,而非如人所料,取下伊塞爾河穀左岸最近之路,由瓦倫斯至葛林諾伯,卻是通過阿洛布羅基的“島”——這個地方位置低,西北兩邊環隆河,南麵為伊塞爾河,東麵則為阿爾卑斯山。土壤肥沃,即在當時已人口稠密。漢尼拔之采取這個路徑,是因為最短的那條會把他們帶至實際上不可通行而又貧瘠的山區,而“島”是平緩而肥沃的,跟伊塞爾河上遊隻有一麵山壁之隔。沿隆河上行,橫“島”而過,至阿爾卑斯石壁山腳的這段,用了十六天。困難不大,而在“島”上,漢尼拔巧妙地利用阿洛布羅基人兩個酋長之間的宿仇,而站在勢力最大的一個一邊,因之後者不但供應大軍的日用品,而且還提供武器、衣服與鞋子。但在大軍橫越第一座阿爾卑斯山係時就差點毀滅。在這一帶,隻有一小山徑可行(在小村契維魯附近,越過杜·恰特山)。阿洛布羅基人頑據隘口。漢尼拔早已取得情報,因此得以及早避免襲擊。他在山腳紮營,待日落之後,塞爾特人均散至附近山鎮,他乃於夜間占據隘口。如此,頂峰已被掌握,但那從頂峰至波吉特湖的極陡小徑卻使許多騾馬溜下山穀。再者,凡有可棲之據點,均有塞爾特人攻擊,十分惱人;基本上倒不是所造成的傷亡,而是軍心的混亂;漢尼拔親率輕裝部隊從高處向下攻打阿洛布羅基人,輕易將之逐下山坡,造成彼等重大傷亡,然而迦太基軍,尤其是輜重部隊,因戰鬥之聲更為騷亂。因此,在損失頗大之後到達平原,漢尼拔立即攻取最近的一個城鎮,令蠻族驚恐奔逃,同時,盡可能補充他所損失的馱獸與馬匹。在悅人的欽柏瑞山穀休息一天之後,部隊沿伊塞爾河上行,由於山穀寬闊,土地肥沃,既不缺供應,又未受襲擊。直至第四天情況始變。這一天,他們來到修特倫人的區域(現代的塔倫泰斯),山穀逐漸收縮,這是他們必得留神之地了。修特倫人以花圈樹枝歡迎他們(約在康夫蘭一帶),供應他們物品與屠宰用的牛,為他們做向導;迦太基軍從他們境內通過,就像經由友善之地。然而當軍隊到達阿爾卑斯山腳,當山徑轉離伊塞爾河,沿著黎克拉斯溪邊的狹窄崎嶇峽道攀登聖柏納峰時,修特倫的民兵立即出現了,有些在迦太基軍之前,有些在後,有些在包圍著峽道左右兩邊的絕壁上,意圖切斷輜重部隊。但精明的漢尼拔早已料到修特倫人的禮貌是一種偽裝,意在使他們的領土免被侵擾,而又可劫取豐富的戰利品,因此把輜重部隊和騎兵放在大軍的前端,並由步兵全麵掩護。由此他挫敗了敵人的計劃,卻無法防止他們沿途在山坡上端,滾石下山,造成相當重大的傷亡。在“白石”(直至現在仍叫la roche blanche)——這是聖柏納山腳下一座白色孤峰——控製攀登此山的山徑,漢尼撥跟他的步兵在山腳紮營,以掩護徹夜艱辛攀登峭壁的馬匹與馱獸。在不斷的浴血奮鬥中,第二天終於到達山道的頂點;在這裏,環繞著一片小湖——多利亞河的源頭——有兩英裏半的隱蔽平原,他讓部隊休息。沮喪之情開始襲擊軍心。那險困無盡的山道,供應品的匱乏,不斷的遭受無法接近的敵人的攻擊,那人馬漸稀的部隊,那受傷者與迷途者的無望處境,除了那熱忱的領袖及其親身隨員以外,所有人都感到空幻的長征目標——這一切都開始在非洲與西班牙軍的心中產生沉鬱的壓力,即使身經百戰的老兵亦無法免除。但將軍的信念卻始終如一,終於迷途者回來了;友善的高盧人近了;分水嶺已達,使登山者那般歡喜的下坡行程已經在望。在短暫的歇息後,他們鼓足勇氣做最後而又最困難的奮鬥——下山。軍隊受到敵人的騷擾不多;但時節已寒——已是九月初了——下坡維艱,所造成的損失不亞於上坡時因蠻族的攻擊所造成者。沿著多利亞河的陡坡下行時,由於雪封山道人畜常致迷路而滑下絕壁。在第一日之末,他們遇到約兩百步長的一段地方,克拉芒山的絕壁不斷落下崩雪,而此處即在夏日,亦終年冰雪不化。步兵得以通過,但由於冰上隻積薄雪,而冰麵險滑,因而馬與象無法踱過。將軍率輜重部隊、騎兵與象隊在此艱困地點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