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芲,如果這輩子可以重來的話,我一定希望還會在遇見你,永遠不離開這雲夢山。與你在這與世隔絕的深山裏,不被凡塵俗世所侵擾。”男子知道自己時日不多,麵對眼前人所發出的感慨。
他的眼前是名女子,名叫方芲。雖然貌不傾城,可卻也是絕色非凡。方芲擰幹銅盆裏的布塊,轉身對他說:“好了,別再說了。你的威名早已震懾天下四方,功名你曾有過,利祿你也享過。無論你怎麼看待自己這一生,我隻想對你說,你沒有遺憾。”然後便拿剛浸過熱水的布,擦拭他的臉和手。
男子看著木屋外,眼中的一切與十年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山花依舊爛漫,山鳥依舊靈動,竹林依舊蒼翠,劍秀峰依舊險峻……唯一變的,隻有屋內臥床不起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自己。沒了榮耀和生氣,隻剩病軀與殘念。
方芲隨著他滿眼的悲愴向外看去,似乎明白了他為何惆悵,刻意笑著說:“燕南,別多想了,好好休息吧,有我在呢!我一定會醫治好你的,到時候我們還去天書崖,我還要你為我摘崖花,親手戴在我頭上。那一定是這世上最好的發飾,絕對比你以前送我金飾玉飾要美得多。放心,你會好起來的。”見燕南神情依舊,又繼續說道:“過些時日,子顏便會回雲夢山來看你,順便祭奠一下明熙師父。”
“子顏?想想時間過得還真快,轉眼二十年便過去了。我倆有相同的身世,又同時被師父收養,之後又一起下山,攪弄天下風雲,好不瀟灑快哉。如今我隻是廢人一個,全無當年風采,而他現在意氣風發,身有楚王族血統,又身居大將軍之職,令我好不羨慕。”燕南言語中充滿了悲傷的情緒,沒有任何嫉妒的意思。王子顏是何等人物,他心裏明白,而自己這一生能與他同為知己,同為兄弟,同為鬼穀一脈的傳承,內心裏也沒什麼遺憾。
聽到這些話,方芲不禁後悔提起王子顏。身為醫者,本就知道此時的燕南應當靜養,不宜多思多憂。一想到這,便不再接燕南的話茬,停下手中的活,便轉身離開。
“你去哪?”
“倒水,順便把藥端來。”方芲停下了腳步,回頭說道。
燕南看了看自己因身中異毒,而逐漸發黑的指尖說:“能歇一會,陪我多聊聊天嗎?這毒黑已經到指尖了,我時日不多了,你別再白忙活了。”
“你能不能消停一兩天!為什麼你就不能聽我的,好好躺在床上養病?為什麼總是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為什麼非要每天都這麼消極?”方芲再也忍受不了了,將自己內心所有的傷痛,在此刻全部宣泄出去。
“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的是你自己。無論我的醫術多高明,如果你沒有求生的心,即使是我父親在世也救不了你!”方芲言語間略帶哭腔,“我照顧你,是因為我愛你。這麼多年我一直陪伴在你身邊,你難道還看不清嗎?”
“正因為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陪伴我身邊照顧我,而我卻對你不聞不問,甚至熟視無睹,所以我才應該說對不起!”
“不用!你隻需要好好養病,隻有康複了,才是對我最大的寬慰。”說完這句話,方芲轉身便離開了木屋,隻留燕南一個人在屋內。
過了許久方芲都沒有回來,燕南才明白,原來自己傷的最深最重的不是別人,而是這個一直默默在自己身邊,嗬護了近十多年的人。她一直埋藏著對自己的愛意,一直在辜負她對自己的情意。如果人生可以重來,自己一定會選擇與方芲相遇的那一刻,一定不會拔起師父那把寶劍。
燕南雖然此時思緒萬千,可也抵擋不住漸漸湧來的睡意,隻覺得雙眼越來越沉,眼前越發昏暗,似乎回到過去,回到了他最向往的那段日子。百無聊賴的等死與回望過去,他選擇了後者,終於閉上了雙眼,彷如回到了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