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已經把她的心上人、我的父親套牢,但她的臉上並不見得有多少歡笑。反而,當年她最常做的:是在高高的眠月閣裏,流著淚彈唱《西洲曲》。但她思念的那個人,沒有一次回應她的愛。
童年裏太過熟稔的曲子。曲中的女子在江南蓮塘邊的小樓裏思念著、等待著,她一生摯愛的人。
她唱:“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
她唱:“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她唱:“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
蓮子清如水、憐子情如水——能夠愛、能等待,其實一直是我渴望的。
但最後,我也沒能夠,去愛、去等待,我所愛的那個人。
夜風在屋外蕭蕭地吹,手指更加冰涼。連我的臉頰,也是一片冰冰涼涼……
我忽然感到無比地心痛,比當年父母死在我麵前要輕緩,卻揮之不去的,心痛……
我昏昏沉沉地睡著,直到感覺有人輕輕地觸碰我,似乎想移動我的位置,我才醒過來。
睜開有些朦朧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雁歸好看的側臉。他正費力的、在盡量不驚動我的情況下,把我轉移到床上。
“雁歸……我一出聲就把他嚇了一跳。他立刻縮回手,不知所措地站好,低頭、時不時抬頭,結結巴巴地道:“師、師父,您,醒了?”
不然呢?我夢遊嗎?我隻“嗯”了一聲便再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很想笑,大笑。可是想了一會兒,我有覺得心痛,那種悠遠而綿長的,心痛。
“師父,我,你——”好半天,雁歸才鼓起勇氣再開口,卻怎麼也說不清楚。
我微一蹙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又是半響,雁歸才小心翼翼道:“你,還疼不疼?”
“什麼?”
雁歸深吸了好幾口氣,局促道:“我昨晚,有沒有弄疼您?”
我這才明白過來,越發地想笑,但我又很想哭。微微揚唇:“不疼。”我站起身又彎下腰,把地上我唯一沒有處理掉的、我昨天穿的褻衣撿起來——那本該純白的褻衣上,染了大片的血跡。血已經幹了,但仍留著濃重的痕跡。
“不疼。”我凝視著上麵的血跡,眯起雙眼,歎息般的開口:“就是血流得有點多。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流這麼多血。”說著,隨手將褻衣扔在地上。
看著地上染血的衣,雁歸的臉色有些發白:“對不起,師父。”
“對不起什麼?”我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開始起床後的梳洗。
最後用毛巾把臉上的水滴擦淨,我繼續道:“說你昨天是酒後亂性,是無心的?”
“不是!”雁歸低聲否認,讓我有些驚訝。
“我是有心的!”雁歸走到我身旁,以便他的話我可以聽得更清楚。
“我是真心的!師父,昨天的事,我想做很久了,可是我以前一直不敢。昨天我既然做了,我就不會後悔!”
聽著雁歸深情款款的表白,我感到一陣恐慌,那是一種心防失守的預兆。
——段雁歸,你怎麼可以……撼動我的心!
我在尚有理智前,一拍桌子,打斷他的話,冷著聲對他道:“夠了!別說了——你想做的你也做了,話你也說了……想……緊緊地拽住桌上精美厚重的桌布,繼續冷著聲:“你出去吧……
“師父……
尚未反應過來,我已經在雁歸溫暖的懷裏,雁歸的雙臂緊緊圈住我,不讓我動得分毫。耳邊,是他低沉而哽咽的聲音:“師父您不要這樣……你您別這樣……了!我昨天不應該冒犯師父的,您別說這樣的話來傷我……我罵我都可以!就是別這麼說……
正在我已經開始有些犯暈的時候,窗外忽然掠過兩個人影——一個湖藍,一個鵝黃.
來得可真快!
我當機立斷地掙開雁歸的雙臂,在林采薇和花靈進屋的那一刻,一巴掌打到雁歸臉上,喝道:“跪下!”
雁歸聽話地跪下,而剛進門的兩人見狀,連忙迫不及待地走過來,想要扶起雁歸。
“月姬你幹什麼打雁歸!”見雁歸不讓她扶起,林采薇向我怒目而視。
我淡淡道:“我教訓我徒弟用不著向你報備。”
“你!”
花靈還算理智,一把拉住就要和我動手的林采薇,蹙眉問我:“不知少主犯了什麼錯,讓月小姐動手責罰。”
我沒做聲,但雁歸已冷聲開口:“這是我和師父之間的事,不用你們管!你們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