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落在皚皚白雪中的一滴鮮血。

這情景曾經也出現過……

冬雪紛揚,那個白衣的人影就站在禦花園涼亭邊上,凝視著已經覆蓋了一層薄冰的湖麵,湖麵下依稀有錦鯉的影子在緩慢遊動,他便小心走下涼亭台階,來到湖邊,伸手撥開一叢枯草,似乎是想更近一些看看那條錦鯉。

可是,枯草掛著冰淩,一不留神手指就被割破了一道裂口,一滴血珠正逐漸沁出來。

而那年輕的帝王,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攥住了白衣人手腕,毫不溫柔地,大力將他狠狠帶上湖岸,禁錮在涼亭柱子和他兩手的空隙之間。

“臣……”

他眼神微垂,欲彎身行禮。

帝王卻不知從何處惹來一身邪火,怒不可遏,死死抓住他肩膀,用仿佛要將他生生捏碎的力道。

“說!你今早去了何處?見了何人?”

“回陛下,臣今早去了太醫院,見了佟禦醫。”

帝王咬牙切齒,目光裏盡是凶狠,“你去太醫院做什麼?”

白衣人麵無表情,毫無懼色,“臣偶感風寒……”

帝王似乎終於被那風寒二字刺激得理智盡失,“你騙我!”

沉重的呼吸一瞬間壓迫而來,他抓著他的手太過用力,以至於指尖的鮮血尚未來得及凝固,便生生被擠出了脆弱的血管,從高處往下,盈盈跌落在地麵那層輕薄的積雪上。

他的唇離他那麼近,近在咫尺。

可是他的人,卻又仿佛離他那麼遠,遠在天邊。

那雙沉靜如水的清澈眼眸,分明倒映著帝王被憤怒扭曲的麵容。像是不相信自己會有如此猙獰失控的一麵,帝王踉蹌地後退一大步,不可置信地,他目光緊緊鎖住眼前那個白衣勝雪的人,

“蘇於溪……你好大的膽子!”

他無法忍受他的視若無睹,突然暴喝一聲,在他將跪未跪的時候,轉身拂袖而去。

“來人!傳孟青雲即刻入宮!”

“回皇上的話,孟將軍今日偶感風寒,正告假在家休養……”

風寒!好一個偶感風寒!

帝王震怒,桌上的文房四寶、奏章書籍,都統統變得礙眼無比,他發泄似的橫掃一空,墨汁濺在雲龍地毯上,大朵大朵濃重的黑色,觸目驚心。

宮人們噤若寒蟬,卻不知向來賢明隱忍的帝王,為何今日會如此失態。

許久許久,當宮內終於再無動靜,掌事太監方才顫巍巍上前,小心翼翼請示。

“陛下,孟將軍……”

“不用傳了。”

帝王笑,冷笑。

他直直盯視著地上那幾團濃墨重彩,不知為何,竟讓他突然想起了涼亭中、從白衣人指尖沁出墜落的那滴鮮血。

雖然裝作不在意,但他其實是看見了的,那滴血紅得刺眼,比那年冬天開滿皇城的紅梅還要淒豔絕美,還要動人心魄。

原來,真的是心上雪,心上血嗬……

低笑一聲,宛如著魔一般,程奕伸出手指仔細描摹蘇於溪緊閉的嘴唇,他似乎已經分不清身在現實還是回憶,隻覺得眼前這或許真是一滴鮮血,因為它像血一樣也是溫熱的,就這麼熨帖著他冰涼的指尖,讓他的心髒也不由自主變得溫暖、燥熱、發燙,跳動的節奏逐漸失去控製,開始變得越來越倉促,越來越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