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持續了將近二十多個小時,其間助手換過兩批,程奕卻始終沒有休息,直到親手將最後一針完美縫合,他才進入消毒間,換了身衣物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坐下的時候眼前隱約一陣發黑,他支撐著太陽**略微鎮定片刻,這次的手術不是他做過難度最大的,但卻的確是前所未有最緊張的一次,整個過程中,助手都在不停地給他擦汗,幾次三番勸他換人稍事休息,不過都被拒絕了。

將蘇於溪的生死交由別人來掌控,這種事程奕當然做不到。

還好手術很成功,蘇於溪在一天的觀察期後,順利轉入了普通病房。研究所裏有世界先進的護理技術和高級藥品,再加上他求生意誌強烈,身體恢複得相當快,心髒假體也融合得很好,幾乎沒有出現排異反應。不過唯一奇怪的是,他仍舊沒能清醒。

手術後第三天,程奕將蘇於溪接回了自己在j國的住處,位於西海岸的一幢花園別墅。從外表看,這間別墅的風格與周圍其他建築完全相同,簡潔明快的線條,純粹的現代化觀感,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然而一旦進到裏麵,卻完全是又另一番光景。

高高的院牆後,滿園種著都是梅樹,樹間掩映亭台樓閣,小橋回廊,尤其當中一潭幽深的湖水,湖心一座畫亭,亭下三兩魚影若隱若現,將這處庭院襯托得層次分明,別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古典意趣。

“先生,您回來了。”

鄭管家迎上前,看見程奕懷裏還抱著一個少年,他絲毫也沒顯露出任何驚訝,而是轉身在前引路,直到進了二層一間臥室,程奕才小心將蘇於溪放平在床上,替他蓋上了被子。

隨後,程奕走出臥室,鄭管家也跟在他身後,兩人來到一層客廳。

麵對鄭管家站定,程奕淡淡吩咐,“這段時間我會住在這兒,不用替我安排傭人。”

“好的。”鄭管家點頭,態度恭敬,什麼多餘的話也不問。

程奕看著眼前的這位中年男人,他看上去還算矍鑠,隻是兩鬢華發早生,與他實際的年齡並不相符。

“鄭叔,”程奕忽而又道,“一個月之後你再回來吧,如果我沒有另外通知,你就去父親房間的保險櫃,我在那裏給你留了一樣東西。”

鄭管家始終不變的神色似乎起了一絲變化,他嘴唇抖動,卻仍舊什麼也沒有問,隻是答應了三個字,“是,先生。”

而後他就退出了大門,門被合上的時候發出很輕的一聲響,程奕心頭微微一動,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就這麼被放下了,突然感覺無比輕鬆。

車子停在車庫,程奕從車載保險箱裏取出一個文件袋,然後便再度回到二層臥室裏。

這個文件袋很厚,裏麵裝了三本書。都是一樣的形製,深藍色封皮斑駁不堪,邊角有多處不同程度的破損,像是三本古舊的老書,甚至已經看不出年份。

將三本書在床邊的櫃子上一字擺開,程奕本打算直接進行下一步動作,卻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又有些猶豫,他翻開第一本書的其中一頁,像是為了最後再看一眼似的,仔細用手指劃過上麵的幾個字。

月中景。

然後他翻開第二本書,在相同的位置,也是三個字。

水中魚。

最後是第三本書,完全類似,竟然還是三個字。

畫中仙……

輕輕默念出最後這幾個字,程奕微微勾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這三組不同的詞語,看似毫無關聯,但隻有程奕知道,若將它們都依次串聯起來,其實組成的是一幅畫麵,是他初見蘇於溪那夜的畫麵。

月下安靜的後院,水中追逐的錦鯉,以及——那個宛如謫仙臨世、讓他一眼忘俗的畫中人。

而這,其實僅僅是三本書的冰山一角,它們其實原就應該合為一本。隻不過撰寫他的人似乎並不想讓旁人窺探到書中的內容,所以才故意用上這種拆字之法。

不僅如此,這些拆字還大多隱晦而不直接,所以若是不知曉其中門道,不光單看一本書無法理解其意,便是哪怕真的放在一起看,要參悟徹底恐怕也是困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