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黨利用袁世凱,孫中山不可謂不深謀遠慮。武昌起義後,孫中山從歐洲回到香港,當時的廣東都督胡漢民到香港去見孫中山,胡漢民建議孫中山不要到上海去,就留在廣東練兵,然後跟袁世凱打仗,孫中山說,袁世凱也許不可靠,但可以利用,把他利用起來,要比練10萬精兵還好。孫中山主張動員袁世凱反正,這一點是孫中山很高明的地方。孫中山對袁世凱的利用,宣告帝製結束,讓曆史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點。
對於胡漢民懷疑袁世凱不可靠,會重蹈滿洲的舊路,孫中山說:如果袁世凱幹壞事,我們將來反袁就比較容易,要比反滿更容易。曆史證明,孫中山預計得非常準確,袁世凱一當皇帝,蔡鍔在雲南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很快形成反袁同盟,袁世凱隻做了83天的皇帝就下台一命嗚呼了。
我們之所以認為辛亥革命失敗,就是因為革命政權“所讓非人”,不應該讓給袁世凱,袁是一個破壞戊戌變法的人,後來又複辟帝製,在革命黨眼裏是一個反麵人物。但從上麵通過革命黨人對袁世凱的利用看得出,袁世凱對辛亥革命是有功勞有貢獻的,他促成了帝製的結束,至於後來的事,是袁世凱的問題。
另外,過去說辛亥革命失敗了,是因為革命黨具有軟弱性和妥協性,軟弱性是因為實力不濟,並非革命黨不想強硬;妥協性也不能說是一種失敗因子,因為,政治是一門鬥爭的藝術,不可能沒有妥協,妥協是以退為進,是為了更好地鬥爭。
這樣分析可以看出,過去,我們對辛亥革命的失敗強調過多,對成功方麵強調不夠,甚至嚴重不足。現在應該是全麵評估的時候了。
廖保平:社會的進步總是複雜而曲折的,總體上是進步力量與落後力量的拉鋸,會有進一步退兩步的情況,但孫中山主張“舉政治革命、社會革命畢其功於一役”,這種社會改造的想法是不是太過於理想化、急功近利了?而且我發現我們在曆史中老會犯孫中山這種錯誤,這是為什麼?
楊天石:這反映了孫中山美好善良的一麵,他希望政治革命推翻帝製,又希望社會革命不走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老路,孫中山看到西方資本主義社會貧富不均,社會矛盾重重,他強調畢其功於一役,就是為了避免西方社會那樣貧富懸殊,兩極分化,階段矛盾,讓政治、社會革命再次發生。他是要從根源上清除社會革命發生的原因和土壤,讓新社會從一開始就別產生分化,共同富裕,這是做的一種預防,消除其可能。
有評論者批判孫中山這種想法是幻想,但這恰恰體現出孫中山不是功利主義者,企圖走出一條有別於資本主義社會的新道路,他終究是為了人民的利益,勞動者的利益,而非資本家的利益,他的思想感情是美好而善良的。至於能不能做到,那是另一個問題。但我們不能說孫中山仇視社會革命。
這裏邊涉及一個對孫中山的身份定位的問題。傳統觀念裏,我們把孫中山界定為資產階級革命家,我不讚成這個定義,哪有罵西方資本主義那麼狠的資產階級革命家啊,如果要給孫中山作一個定義,我認為他是平民革命家,畢竟,毛澤東同誌隻說孫中山是偉大的革命先行者,並沒有在前麵加上“資產階級”的字樣。真正代表資產階級的是梁啟超他們,梁啟超曾說,在中國第一是發展資本主義,培養大資本家,為此寧可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他們才代表了資產階級的狹隘功利。
2009年1月,我和同事做一個關於張之洞身後百年浮沉的專題,聽說武漢出版社剛剛出版了共12卷、1200餘萬字的《張之洞全集》,聞風趕過去一睹為快。在那裏碰上了編輯部主任鄒德清兄,不知道怎麼就聊到了曆史題材的寫作,聊到再過兩年就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都認為辛亥革命很值得寫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