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得好快,仿佛才一眨眼,此事一過就已經八年了。
八年以來,漢朝官場舞台,早就換了幾撥人了。但是,能夠混上台麵的,來頭都不小。比如,眼前這個匡衡。
匡衡,字稚圭,祖籍東海承(今蒼山蘭陵鎮),和曾經的牛人蕭望之是老鄉。蕭望之世代務農,到他那一代,果斷棄農拜名師,搞起學術,一整就是天下聞名,實在不易。無獨有偶,匡衡世代亦是務農,到他這代,也決意棄農從學,搞起了學術。
蕭望之搞學術,沒聽說經費緊張,倒是聽說他拜了不少名師,比如就拜夏侯勝為師。關於夏侯勝的故事,我們就不多說了。那個牛人,收了蕭望之與黃霸那樣的學生,他這輩子夠本了,沒啥後悔的了。
可是匡衡轉型找出路,的確不容易。主要的原因是,他很窮。窮到什麼程度?窮到到處替人打工為生。這還不算啥的,他竟然還窮到,夜裏點不起燈來讀書。可偏他精力過人,不讀書他睡不著覺。於是乎,他想到一招——借光。
在中國曆史上,讀書人刻苦讀書的版本,說也說不完。然而能成為經典的,無非以下三種:囊螢映雪,懸梁刺股,鑿壁偷光。
囊螢的主人公是車胤;映雪的主人公則是孫康;懸梁的主人公是孫敬;刺股的主人公是蘇秦;鑿壁偷光的主人公,則是眼前的匡衡。
所謂,不吃苦中苦,怎為人上人。精力過人的匡衡,通過數年的勤工儉學,終於練得了蓋世神功。此神功就是——解讀《詩經》。
在漢朝,你要想在學術界混,就得精通經學。經學規定書目,就是六經:《詩經》《尚書》《儀禮》《樂經》《周易》、《春秋》。不要說熟讀六經,隻要你成為其中一科經書的牛人,足可夠吃這輩子了。
夏侯勝精通《尚書》,還自創了小夏侯學,天下無敵。蕭望之精治《齊詩》,所以很吃得開,在仕途上一路高奏凱歌。匡衡精講《詩經》,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甚至有人還編出童謠說:不要說《詩》,匡衡來了;匡衡說詩,聽無不眉開眼笑。
可是,精於解《詩》的匡衡,仍然活得不成人樣。問題不在別的,而在於考試。
在漢朝,無論你有多大學問,想謀取官職,就得規規矩矩的參加考試。考中甲科者,可為郎中;中乙科的,可做太子舍人;得丙科的,可補文學掌故。可是學術精湛的匡衡,考試技巧,卻是一塌糊塗。一連考過去,一連敗下來。屢考屢敗,慘不忍睹。
慘到什麼程度?他連考八次,啥科都沒中。不過,他身上有著偷光苦讀的精神,屢敗屢戰,第九次參加考試,終於贏得一個慘勝——中了丙科。
差是差了點,總算是考中了。考中的匡衡,馬上被補為平原文學。路漫漫其修遠兮,抬頭看天,低頭看路,匡衡的路,還很長很長。
匡衡很失意,心有鬱結卻不能鳴之。然而這時,他的諸多同行,對他的冷遇表示不平,於是紛紛上書對皇帝說,像匡衡這等人才,不應該呆在地方,應該把他調到中央去做文學。
那時,好儒的劉奭還是太子,隻能靠邊站,想說話都插不上嘴。能夠拍板說事的,隻有劉病已。替匡衡說話的奏書,劉病已也看到了。他想了想,找來時為太子太傅蕭望之,說,傳聞匡衡學問甚高,麻煩你跑一趟,幫我去驗證一下。
蕭望之找了一助手,把匡衡召到京城,麵對麵聊了一回。考核完畢,蕭望之向劉病已報告,匡衡學術水平,不是吹的好,他是真的好。
劉病已一聽,支了一聲,哦,我知道了。
當是時,匡衡還留在京師,因為他得等皇帝回音。從老鄉蕭望之對他的欣賞語氣中,他有理由滿懷希望,信心足足。然而不久,終於有回音了。匡衡隻等到了一句冰涼的話:先回平原繼續做文學吧。
就這樣,劉病已就將匡衡打發了。匡衡這輩子,窮過,苦過,多次跌倒過,卻從未後悔過。他知道天生命運多舛,尊重上蒼的安排。然而這次,對於劉病已的冷遇,他惆然若失,卻又莫名其妙。
如果你愛我,就將我召來京城;如果你恨我,也可以將我召來京城。但是,皇帝到底是愛我還是恨我呢?真是愛我,連學術大師蕭望之都讚不絕口了,為什麼皇帝您不將我留在京城?如果你恨我,何必如此打擊一介小民,與我過不去呢?
匡衡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生如戲,命運多作弄。漫漫人生路上,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挺不住。咬著牙,忍著淚,一定要挺住。
事實證明,他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