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在熟睡。
他的睡臉很安穩——旁人一看就明白,他睡的非常滿足。
看起來還不到十歲,卻瘦的非比尋常,可想而知他是在怎樣的境遇下成長的。少年被迫一直在惡劣的環境下生存,哪怕是一餐飽食和柔軟潔淨的床鋪都能打從心底覺得幸福。
雙親亡故,出於經濟上的貧困被遺棄,又或者父母因暴虐而喪失撫養權——種種原因一出生就無依無靠的兒童,在梅尼斯帝國正逐年減少。
但絕不是零。特別是最近因精靈進出社會而出現失業勞動者,逐漸成為社會問題……因經濟窘迫而丟棄孩子的父母不絕其後。
無論如何……有人丟棄就會有人收留。
從兒童福祉設施逃出來的少年剛被不知名的陌生人撿走。
但他卻不知道。
拾取的人未必就是善人——隻有慈善不可能是向弱者伸出援手的理由。
也就是說——
「……」
少年的床嘎吱嘎吱晃動著。
因為新加了一人份的重量。
少年的睡床邊上——一名少女坐在上麵。
年齡應該比少年大幾歲吧。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
稍短的頭發和潔白的肌膚,給人一種缺乏表情的印象……反言之,能稱之為特征的特征就僅此而已。這些都不過是想變就隨時能變的。雖然長的眉清目秀但個性卻很淡薄。要說容貌的話,算是完美無瑕——但又不能說這裏特別優秀。
這名少女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某處大量生產的人偶一樣。
白皙無表情的臉正低頭看著熟睡的少年。
最後,她跨在少年身上——緩緩地彎下腰。
像是纏著要什麼一樣,微微張開的嘴唇裏,仿佛別的生物一般緩緩蠕動著紅潤的舌頭。少女像壓在少年身上一般,把嘴唇靠近他耳邊。
「……」
這到底是什麼行為呢。
像是在對熟睡的少年說悄悄話——卻完全聽不見聲音。如果這裏還有其他人在,就算他下意識去聽也聽見少女口中流落的東西吧。
隻是……
「……」
如果是注意力很強的人,或者感覺很敏銳的人,或許能感受到某種違和感。總覺得氣氛不對勁。突然某種莫名的緊張感充滿了這個房間——隱約覆蓋在少年的周圍。
少年一臉幸福的鬆弛表情,突然僵硬起來。
像是某種神經症一樣,臉蛋和眼皮微微顫抖著轉了轉身。
然後——
「……」
少女無聲無息地從少年身上離開,下了床。
潔白的臉上果然還是沒有一絲能說是表情的表情。
但是——她像是在詢問什麼一樣,看向房間的一角。
天花板跟牆壁的交界。那裏放著一個小小的機械。能放在手掌的大小並沒有特意主張其存在。事實上……少年也完全沒有在意過。
但是——
「——完了吧」
從機器傳出聲音。
少女無言地點點頭。
「那。被驗體十八號——希望這次能‘中了’吧?」
「這點我也不知道」
少女用淡淡的口吻說道。
這時……
少年突然張開了眼。
一時間,像是在打盹般,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
少年下了床,雙手開始在白色的牆壁撫摸起來。
執拗地、執拗地。不停地重複著單純的行為。
然後——
「……」
哐當、伴隨著幹燥的聲音,某個東西扔在了他腳下。
那是……一支筆。
「……a。u。e……a」(注:原文是日文的單個元音)
少年嘰裏咕嚕地發出不成句子的聲音撿起筆來……以完全不像是睡醒的樣子在牆壁上寫著什麼。
迅速地。正確地。精密地。
如同某種印字器械一樣,少年的手在牆上幾個幾個地列舉著什麼。四方形的……用幾條線劃分出正方形,形成各自差別化的記號的羅列。
那是——文字。
但是,跟人類在生活中作為意識溝通手段而使用的文字不同。
那是與人類的文字明顯不同性質的——
「……」
少女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舉動。
雙眼飽含奇怪的熱意——仿佛入了迷一樣,少年以異樣的集中力,在牆上一直羅列著記號。
·
將都托爾巴斯是個古老的都市。
在波利佛尼卡大陸及其周邊,梅尼斯帝國本身是擁有比較悠久曆史的國家——一說托爾巴斯又是在梅尼斯帝國成立以前就已建立了都市,從這個意義上講,這裏比帝都美那朵更早有人居住了。
實際上,托爾巴斯的地層中,不斷發現被認為是數百年、數千年前的瓦礫。甚至還有建築業者會半抱怨地笑稱,每次建高樓大廈時挖掘地麵都能發現遺跡。當然,出於考古學的意義,每次發現遺跡都會阻礙工事進程,成為建築業者的一大頭痛事。
不管如何——
正因為托爾巴斯擁有悠久的曆史,因此新舊建築混雜的風景並不罕見。有些住屋在建築相關的法律製定以前就已建成,至今還在使用。在用最新的建築技術建造的大廈旁邊、小巧玲瓏的煉瓦住房並在一起。
乍一眼看去,是個既混亂又有趣的光景。
但是,對生活在其中的住民來說,很多時候是不能用「有趣」一言以蔽之的。幾乎每天都會有圍繞所有地的劃界問題而訴諸法庭者,也有因為擔心對旁邊舊建築產生影響,而出現無法對自家進行增改的場合。
另外,建築與建築鄰接的時候,常常會遇到解體用的重型機械無法進入的情況。然而經曆常年風雨洗禮的堅固建築,往往基盤紮實,以人力進行解體的話勢必效率低下。
因此……
「……呋姆」
地點是——煉瓦造的廢屋中。
一名少女兩手交叉看著周圍。
能搬的東西都搬出去以後,剩下的就隻有建築的附屬設備——照明器具的安裝基部,和釘在牆上的家具而已,還有一些零散的電線啊,撕掉的壁紙之類,盡是些被遺忘的小件垃圾。
空蕩的廢屋中,佇立著可愛的少女,看起來極其另類……就像是把風馬牛不相幹的東西相互組合在一起,給人不可思議的印象。
身著白色基調的皮夾克和白色迷你裙,散發出潔淨而充滿生機的嬌嫩氛圍。
一雙大大的——一眼看去非常強氣、不禁讓人聯想到貓的雙眼,使少女的周圍形成凜然的氣氛。雖然容姿很可愛,但挺腰佇立的身姿,卻感覺不到絲毫的脆弱。
因為……
「佛隆」
掛著通信機耳麥的頭部。
在灰色的室內大放異彩——如血一般的緋紅。
仔細看來,雙眸也同樣是讓人聯想到鮮血的顏色。
且不論眼睛,那頭發絕不是人類本來的色彩。如不是特意去染,自然情況下是不可能出現的顏色。
「開始咯。演奏交給你了」
「知道了。柯緹,你在什麼位置?」
「二樓的,上了走廊後的右側、第二間房裏。」
少女從懷裏取出圖紙確認後回答道。
「嗯。大概知道了。那,開始了哦。」
「嗚姆」
對著通信機的聲音用力點了點頭,少女閉上血色的雙眼。
下一個瞬間——
——……!
帶著鮮明變遷的一串串聲音從敞開的窗戶闖入。
以鋼琴為主體。響起朗朗的清涼之聲。
隨後縈繞著幾重樂器的聲音,付與effector這種特殊效果的裝置,再對原音進行調理。其結果,描繪出的旋律變得渾厚、複雜,縈繞在四周。
「佛隆這家夥」
名叫柯緹的少女輕聲一笑。
「手腕更加高明了啊」
少女發現了。
在這個建築物外麵的演奏者,考量了少女的位置——也就是將因距離產生的聲音衰減、通過建築的牆壁時產生的音色變質、各種物品的共鳴等等細之又細的要素完全把握之後,為了將最恰當的聲音送入少女耳中而調整了演奏。
是一般人光是想想就會頭暈的作業。
但是演奏者卻將之熟喑了。
需要知識。也需要經驗。
但除此以外還需要出色的感性——突出的才能。
傳入少女耳中的旋律就是證明。
然後——
「——嗯」
少女像是要大伸懶腰一樣舉起雙手,全身沐浴在這個音樂之中。
下一個瞬間,她的背後浮現出紅色光輝的複雜圖案。
像是什麼紋章一樣。又或者說像蝴蝶的翅膀。
細看一看,那是有著三對突起的光之『羽翼』。
精靈……人們對擁有光之羽翼的存在如是稱呼。
即便與人類的姿形相似,這名少女卻不是人類。頭發如鮮血般緋紅也不是染上去的,原本就是這個顏色。
柯緹卡爾蒂·阿巴·拉格蘭潔絲。
這是少女的名字。
「很好——」
少女把華麗的右手貼在身旁的牆上點了點頭。
「開始了!」
下一秒,她的掌上以驚人的氣勢張開光的格子圖案。
「點火!」
「知道了」
透過通信機傳來應答。
然後,也能微微聽到在其另一側,與演奏者不同的——「從1號到6號按順序點火」的命令聲,以及複唱的聲音相互交織。
光的格子圖案,瞬間在少女的周圍,把能看見的建築物牆壁、地板以及天花板完全覆蓋、而且密度在不斷增加。
然後——
——咚。
沉悶的爆炸聲從少女的腳下迸發。
連續持續了五次。
咚。咚。咚。咚。咚。
細心的人如果在場應該會注意到吧——格子圖案下麵的牆壁、地板以及天花板上,裂紋以驚人的速度擴散開去。
這個建築本身在逐漸裂開、崩壞。
隨著爆破聲,包括房基及柱子在內,全都被破壞了。
但是——
「呣」
並沒有倒塌。
少女隻是微微顰蹙——她的周圍適當地保存了作為建築物的外形。是光的格子花紋像石膏一樣支撐著建築物。因此即使用炸藥將其炸成粉碎,隻要不移除這個『型』,建築物就不會崩塌。不僅如此,就連衝擊也無法逃逸,不斷在格子圖案內彈跳,使建築更加粉碎。
也就是說……
「準備了」
少女如是宣布——把手從牆上挪開。
光的格子圖案漸漸像蒸發了一樣越來越細直至消滅。
於是——
「……好。就這樣」
少女周圍的屋內風景逐漸——軟化。
一點點、緩緩地,就像沙塔崩潰一樣,建築物本身開始崩壞。
而且是向內側。
爆炸的塵煙和衝擊,沒有給周圍帶來多餘的影響,少女張開的光的格子圖案將爆炸的力量和瓦礫都封住了。
解除枷鎖,產生無數裂痕的建築物,開始因自重而向內部崩潰。
雖然內部爆破解體法被廣泛用於各種場所,但如果建築物之間太過靠近,而且周圍建築的密閉性較低的場合,產生的大量粉塵是無法忽視的。
因此這個名少女——上級精靈展開的強大且精密的防禦力場非常有效。
「接下來……」
少女往頭上看去。
從充滿裂紋的天花板上,無數的細瓦礫跟下雨一樣灑落。
但是它們全都碰不到少女,而是改變軌道落在她的身旁。細看就會發現,她在頭頂處展開了一把最小限度的光之傘。由於跟她的頭發一個顏色所以難以察覺。
「這樣下去被埋掉就溴大了。」
少女輕聲說著——背後的羽翼格外醒目地閃耀著,輕輕漂浮起來。
·
有個精靈與人類共同生活的世界。
被稱為人類善良的鄰居,某種智慧的存在,精靈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在人類之中生活,作為社會的一部分參與其中。
也有在精靈與人類之間搭橋的人們。
通過神曲——絕妙的演奏取悅並賦予精靈力量,而作為報酬得到強大的力量引發各種奇跡的特殊職業者。
人們稱他們為神曲樂士。
他們的存在,進一步加速了精靈融入人類社會。複雜的人類社會常常抱有各種問題,而精靈的力量能有效地解決。
其結果,精靈也更加靠近人類了。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作為當事人是難以判斷的問題。
那是——人類與精靈相互依存的世界。
·
「謝謝——幸好有你幫忙」
夏木拉土木的現場監督——哈達其主任微笑著說道。
建築物解體業務繁多的夏木拉土木,從其業務內容會自然地聯想到從業員多半豪放磊落,帶有豪爽的氛圍……哈達其主任卻是與想象背道而馳,給人一種穩健木訥的印象。
長期在現場工作,理所當然的皮膚被曬成了淺黑色,身體也很結實。但是,總覺得他給人一種與其說是操縱重機之類的,不如說更適合耕田一樣的感覺。
他為人和藹,一起工作會很容易相處。
「您辛苦了」
塔塔拉·佛隆神曲樂士微笑道。
說到神曲樂士,是以絕妙的演奏,在精靈和一般人之間協調的演奏家。以自己的演奏作為報酬,得以借助精靈的力量,他們是極其特殊的技術者,很多事隻有他們和精靈才能做到。正因為這個理由,甚至有人評論他們的工作堪稱『奇跡』。
因此,神曲樂士在社會上有著很高的地位。
他們既是藝術家,也是特殊的技術人才。
當然——他們的收入與梅尼斯帝國的勞動者平均水平相比,要高出數段。
結果……作為對神曲樂士的尊稱,不少人叫他們為『老師』;相反,由於習慣了這種稱呼,有的神曲樂士被人叫做『先生』就會不高興。另外……即便不那麼傲慢,從『藝術家』『高額收入者』這方麵來看也是很容易被誤解的職業,因此有不少乖僻的神曲樂士無論在工作中,還是在私人生活中,都隻做最低限度的交際。
換句話說,神曲樂士跟其他職業相比,奇人怪人的比例更高一些。
而社會的認識,也更傾向於對他們的容許。
從這個意義上——
「一如既往的出色呢」
「能一切順利,我們也很高興」
對於哈達其的評價,如此微笑應對的佛隆,以社會對神曲樂士的印象而言又是另類的存在。
個子不高不矮,非常平均。略帶中性的麵孔,總是帶著一種沉穩、甚至看起來懦弱的笑容,與『難以伺候的藝術家』的印象相去甚遠。舉止溫文爾雅,說他是幼兒園保父(注:日本保育所裏照顧孩子的男性職員,男保姆)或許更和諧吧。
唯一還『像樣』的就是,從學生時代未曾變過的發型,紮在脖子後麵稍長的枯葉色頭發。
「哎。鄰接的那個建築太近、而且好像是指定為重要文化財產了吧,政府也變得神經質了呢。」
「原來如此——所以才」
佛隆再次對哈達其的說明點了點頭。
他們眼前,被仔細粉碎的上述解體物件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旁邊——是棟古色蒼然的三層小屋。
托爾巴斯散布著這種老舊的建築,其中還有一些是無法判斷何時建造的。
如果隻是陳舊倒沒有多少問題,但如果這是調查曆史的貴重資料,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要是隨便爆破解體,不知道會產生什麼影響。而在這錯綜複雜的街頭小巷又沒有重型機械進入的餘地。
如此一來就該精靈出場了。
但是——
「——切」
某處傳來唾棄的聲音。
「什麼『能一切順利,我們也很高興』啊。搶了別人的工作還賣乖。」
「……」
佛隆轉頭往聲音方向看去。
那是一名戴著印有夏木拉土木字樣的頭盔、五十上下的男子。他剛好用手推車運著細碎的瓦礫。
「多巴西!」
哈達其主任責備地叫著那名男子的名字。
但是,男子狠狠地瞪了一眼佛隆以後,無視上頭的斥責,推著手推車消失在小巷外麵。
「啊——不好意思」
哈達其主任轉向佛隆,然後深深地低下頭去。
「部下太失禮了」
「啊,不。沒關係。」
佛隆苦笑道。
但是,哈達其主任露出憂鬱的表情說道。
「那個男的……上個月剛進我們公司。在之前的職場、因為……」
一瞬間,為難的表情從哈達其主任臉上掠過。
「因為精靈的關係被解雇了」
「因為精靈的關係嗎?」
「哎,算是常有的事吧——」
根據哈達其主任接下來的敘述,那個叫多巴西的中老年男子,因為之前工作的建築公司以人員整理的名義將他解雇了。好像是他們覺得在建築物解體的業務方麵,與其長期雇傭十個工人,不如臨時請神曲樂士——以及精靈要經濟的多。
「哎,雖然這個現場也是如此。」
哈達其主任說道。
「也沒有什麼事是人手做不來的哦」
「啊……確實是」
佛隆也隻能點頭。
如果不在乎時間的話,人手將建築物慢慢地、安全地解體也不是不可能的。實際上也有這麼做的業者。
但是,當然的費用會很高。
大多數場合,最耗資金的就是人工費。
像這次這樣,請神曲樂士和精靈來,然後安置炸藥,能大幅縮短時間完成作業。對公司來說既能削減經費,又能以『短時間內完成』作為賣點。因為很多時候,客戶出於決算期啊納稅之類的關係,對有舊建築的土地『想盡快解體建築物』『趕緊變成空地賣掉』。
「怎麼說呢,他嘛,也不是說對塔塔拉先生有什麼仇恨,隻是,因為有過這種經曆——說是無奈的話有點那個,隻是,怎麼說」
「沒關係。真的」
佛隆說著展露出笑容。
他知道,哈達其主任不管怎麼說也是要包庇部下的。
而且——
「說實話,被那樣說,也不是第一次了」
「欸?真的嗎?」
「是的。不久前也聽到過這樣的話……」
其實以前——有過同樣的,因為精靈而失去工作的爆破解體技術者,帶著爆炸物占據了佛隆所屬的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
最後,因為事件在沒人受傷的情況下得到解決,那名技術者也不是什麼壞人,因此佛隆一行沒有將他移交警察。
(說起來,那時好像有其他的人放置了炸彈呢。)
反精靈團體——對精靈加入社會感到不滿的人們,在神曲樂士事務所放置炸彈的事件在各地同時發生。而實際上,拓植事務所也被放置了炸彈。
對精靈、以及親近他們的神曲樂士懷恨在心的人確實存在。
「哎,所以請不用在意」
「對不起」
對低下頭去的哈達其主任搖了搖頭,佛隆跟往常一樣客套地寒暄幾句後離開了現場。總而言之,他和他搭檔的工作到此結束。給事務所打個電話後就能回家了。
稍走幾步就來到主幹道。
那裏停著一輛大型自動二輪車。
是佛隆的愛車——。嚴格來說也不是他的所有物,而是事務所的備品。所長柘植?尤芬麗為佛隆特別定製的特殊車輛。
而——
「好慢啊佛隆」
一名少女坐在座席上。
看到那紅色的頭發和紅色的眼瞳,她不是普通人類就一目了然了——就算平時沒有亮出羽翼。
是精靈。
佛隆的契約精靈——也就是搭檔的柯緹卡爾蒂·阿巴·拉格蘭潔絲。
乍一眼看去不過是名可愛的少女,實際上,她是擁有無論車輛還是房屋都能一擊吹飛的力量的上級精靈。如果得到佛隆的神曲,能瞬間把大樓粉碎吧。
「抱歉——柯緹」
佛隆一邊說著一邊跨上。
柯緹強硬地把頭盔套在他頭上後說道。
「已經給事務所打電話了」
「這樣啊?謝謝」
「話說回來」
柯緹卡爾蒂向稍遠車道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個男的在盯著這邊啊」
「……啊」
佛隆往那邊轉過頭去,剛才的多巴西正把瓦礫堆放到卡車的貨台上。跟哈達其同樣曬成淺黑的臉上,帶有明確敵意的雙眼正盯著這邊。
「他還向這邊示威吐口水呢」
「是……是嗎」
「無禮的家夥。能把他給烤了嗎」
「不,求你別這樣」
佛隆抓住憤然向那邊邁出腳步的柯緹卡爾蒂的手,將她拉了回來。
「……切」
大概是貨台已經滿了,多巴西沒有將手推車從卡車的貨台放下,一邊盯著佛隆他們,坐到卡車的駕駛座,開動了引擎。
這時,伴著驅動聲——從敞開的窗戶傳來廣播的聲音。
應該不是多巴西特意的……
『——確實啊。最近不是很太平』
廣播傳來這樣的聲音。
看來是某講談節目一類的。
『應該說給人一種精靈相關的事件突然急劇增加的印象呢』
『是嗎』
『這次,把托爾巴斯鬧的沸沸揚揚的組織誘拐事件也是,不僅跟精靈相關,據說精靈也是誘拐對象呢』
『啊,好像確實有那麼回事』
『而且前一陣子,托爾巴斯·精靈·慶典的禾萊臻沉沒事件。歐米科技會社的發掘物強奪事件。雅瓦拉部發電所劫持事件——』
『說起來,還有歐索尼.庫登達爾#1殺害事件也是呢』
『不過那件事的犯人好像不是精靈的樣子』
『是嗎?聽說有契約精靈被逮捕了——』
#1:神曲黑第一卷裏的稀世神曲樂士,嫌疑犯是他的契約精靈妮烏蕾奇娜。
……
就像是在說蔬菜的價格上漲下跌一樣,兩名對談者沒有緊張感地數說著各種事件。
「……」
對佛隆而言是讓人急得出汗的心情。
除開歐索尼.庫登達爾殺害事件,剛才所舉的大規模事件幾乎全都跟佛隆他們有關係。當然,佛隆他們既非犯人,也不是因為他們而引發的事件——但也不能像毫無關係的旁聽者一般置若罔聞。
卡車像是故意要把排氣瓦斯噴向佛隆他們一樣從身邊擦身而過。
見此——
「呣,還是去揍他一頓」
「都說不要了,求你」
向柯緹懇求道,然後——
「——哈」
佛隆歎了口氣。
「怎麼了,佛隆」
柯緹卡爾蒂顰蹙著問道。
「腹瀉了嗎」
「這是哪門子的笑話」
佛隆苦笑一下——再度發出短暫的歎息,啟動了的引擎。大型自動二輪車特有的、因引擎外露而產生的強烈驅動聲充滿四周。
其中——
「剛才的新聞。簡直……」
透過頭盔,夾著驅動聲,普通的人類大概是無法聽見佛隆的喃喃自語吧。
「就像在說……人和精靈沒有交集更好一樣……」
但是,精靈卻未必。
「……」
柯緹卡爾蒂皺了皺眉。
她就像普通的少女一眼——雙手繞過佛隆的身軀,整個身子緊緊將他抱住。
·
『也有一說,精靈的存在扭曲了人類社會的形態』
廣播正在播放所謂『有識之士』的談話。
『是霍佐納理論啊。書倒是很久以前寫的了』
『甚至有人說它是預言書呢——』
說話的都是小有名的人物。是評論家和作家。至少知識量應該比梅尼斯帝國大部分成人要多一些吧。談話中精靈相關事件的一些瑣碎情報也列出了不少。要麼是一般人不知道的,要麼是聽了也記不住的東西。
但是……
既便如此,他們以其豐富的知識為背景所述之事,未必就是真實的。
相反,能從大量的知識中隻挑取對自己有利的事實,擺出『那就是全部』的姿態來操縱聽者的印象。
因此——
『我們是不是對精靈太無防備了呢。能夠使役精靈的隻有一部分的神曲樂士而已——』
論調不知不覺轉為對『放縱』精靈的現梅尼斯帝國政權的批判。
『比如說精靈文字。應該使它更加普及,開發更多的記述模式。如此應該能取得打破不景氣的經濟效果——』
『政府把能夠編纂精靈文字的特殊能力者、通稱「超越者」保護起來,其實可以說是以保護為名目獨占人力資產——』
——等等。
「……受夠了」
由芬利帶著歎息說道。
相對她凜凜的容貌,現在完全是一副厭膩的表情。
她稍微眯起細長的雙眼——當然她的視線依然是落在自己奮筆疾書的資料上——繼續嘟噥著。
「無關的人盡會說些半桶水的漂亮話啊。還有——那算什麼?使役?又不是奴隸」
拓植·由芬利。
她作為年輕的女流神曲樂士的同時,也是經營拓殖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所長。即是說,她作為經營者,自己也諳熟現場工作。因此對於隻有知識完全不知道現場的人,以卻以熟知一切的口吻喋喋不休而感到不愉快。
「最近,增加了不少啊」
回應由芬利自言自語般台詞的,是正在整理文件,一頭銀發的漂亮女生。
整體給人一種文靜的印象——可以說,她跟透露出活潑的巾幗英雄氛圍的由芬利是完全相反的存在。女孩的纖細總讓人不禁想要守護她。
拓殖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事務員——尤吉莉·普利妮希卡。
「之前還沒什麼人會說這些事呢」
「唉,接連不斷發生精靈關聯的事件也是事實。」
由芬利說道。
是的。光是與拓殖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相關的事件中,精靈關聯的刑事事件,或者可以說是恐怖主義的大規模事件就有好幾件。另外——據說最近來往密切的塔矢神曲樂士事務所,也處理了幾件精靈相關的事件。
由芬利她們也清楚,精靈並非清廉潔白的存在。
有時也會有跟人類一樣到處犯罪的精靈。偶爾進入人類社會的精靈絕對數很少。而與人類不同,精靈自行引發事件的比例,從精靈全體的數量來看也是很少的,因此沒有過多的成為話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