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酒樓前的一場戲(1 / 2)

眼看頭頂的日頭越來越高,隔著一片毫無生氣、動也不動的樹蔭,把這天色煮出了些暑氣。街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幾個貪圖一品舍醉樓那口限量秘製蝦盅的錦衣熟客隔著條道,朝樓對麵的那群水秀公主保護團的人群張望,似在考慮著要不要邁這條腿還吃不吃這盅蝦,這些有些身家的人並不介意把這幫窮棒子的無聊的追求當熱鬧看,卻不喜歡被這樣擾了清淨。

水秀公主保護隊的一幅橫幅已經被挑了起來,那條明顯是被麵裁剪的橫幅耷拉著,上麵用一團團又黑又紫的奇異顏料寫著——水秀水秀你最美,最美不過你的嘴。被麵成色很新,大概是誰家小媳婦預備的嫁妝,布的邊角被人一針一線鎖著沒有什麼線頭,十分工整用心足見誠意,可這種直白到不講道理的粗俗表達還是惹得那位鍾愛蝦盅的老先生連連搖頭,山羊狀的胡子都氣得顫抖起來。

秦拳不忍心這位很麵熟的老先生頂著這大熱天的太陽自己在大街中間抖,忙喊了酒樓的夥計把他拽進店裏來,恭敬的獻上一盞茶水,前胸後背好一陣拍打,那位才緩過一口氣來,用變著調的詠歎語氣說道:

“冤孽啊!”

早被煩的頭大的秦拳終於在這裏遇見了知音,以為可以一吐苦水,就拍著老者的肩膀和後背附和著說:

“就是,就是,真是不可理喻,全是一幫蠢貨。”

誰知他的話才說出口,這個正義的老頭忽然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昂著頭,一縷山羊胡氣勢淩人的對著他,說:

“你說誰蠢貨?”

“我可沒說你,我說他們。”

秦拳感到很尷尬,一隻手停在老者肩頭不知該抽出來還是認他攥著,自己隻是順著老人家的意思說了些想讓他順氣的話,怎麼就成了罪過呢?

老頭聽了他的解釋更加憤怒,低頭去找桌上的茶杯,大概這位身份不俗的老頭在家都習慣了這等摔杯為號的架勢。一個叫墜兒的酒樓丫環眼尖,一把把茶杯連帶滾燙的茶水摟在懷裏,任一股沾著茶葉梗的熱水浸透了胸前的衣服眉都沒皺一下,隻管背著身子躲在秦拳的身後。

那老頭找了一圈摔不到東西,見酒樓的夥計都虎起了臉,許是怕以後吃的蝦裏會被人加些口水,隻能指著外邊說:“我孫女可在那裏邊,你罵她等於罵我。”

秦拳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指尖落處幾個衣著體麵得體的年輕姑娘站成一橫排,這些姑娘身高相若、眉眼間的羞澀和一排鮮花一樣,在一幫老茄子與老黃瓜之中十分紮眼,仔細的端詳,其中果然有一個鵝蛋臉的姑娘五官間隱隱有老頭的影子。

那排姑娘全擺著一幅認真的表情,秦拳順著她們的眼神一尋,才發現這些姑娘麵前有個身材勻稱動作利落的中年女人歪頭掐腰在比劃著什麼,他對年長些的她的無視讓秦拳感到很慚愧,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是個見色忘義的人,對老人家要尊重,人家不就是老了那麼一點麼?盯著人家老人看是多麼的不尊重啊,在一瞬間,這位小名叫小五哥的前混混就做出了一個基於道德的判斷,判了自己一個無罪——看姑娘很對,不看才是天誅地滅。

就在他假裝自責、自得得走神的功夫,那隊可愛的姑娘叫了起來,她們的聲音並不整齊,隻是那種無敵的青春感覺足以讓一切都變的寂靜,在失音一般的寂靜中,她們混合了放不開的壓抑尾音飛走了,像是有隻小鳥噗噗愣愣的拍打著翅膀飛過了人們的心頭,好多人都覺得心頭怕是落上了羽毛,有些癢。年輕的姑娘們因為放肆的喊叫漲紅著臉,力盡之後乏力的氣喘讓她們的表情微妙,塞了茶杯一樣的飽滿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著,直到秦拳用回味她們脆亮的聲音的心思去回想,才弄明白她們說了些什麼。

那位中年婦女是在用幹農活喊號子的法子調教她們,這些大家的小姐們用插秧的號子喊出了一嗓子,那是:

“水秀——我要把我最好的——送!給!你!”

對於那位幹練的中年婦女,秦拳心中隻有感慨,能用如此的土方法教出出眾的姑娘,你可真是人民的藝術家。

秦拳想回身去看那位爺爺自豪的神情,這總是一件喜事才對,也許這位老爺子可以不再憤怒,那正好了結了一場因緣,墜兒也不用委屈的抱著個茶杯。隻見那老頭伏在桌上,雙臂支撐著身體臉上再也看不見一絲的憤怒,隻是無助的輕輕捶打桌麵,心痛的無以複加:“我的寶貝兒……好羞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