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敞給劉賀上了一道奏書,語氣很不客氣。他說道:“我們迎你進京,不是讓你來玩的,是要看你怎麼做事的。你看你登基以來做的什麼事,你就知道從昌邑國拉一幫小人進京做官,卻對國家大臣不聞不問,連個噓寒問暖的話都沒有。”
最後,張敞加了一句:“我必須告訴陛下,你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請必須及時改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後麵的完全可以省略了。張敞相信,劉賀沒理由聽不懂他說的話。
要知道,張敞是誰的人?杜延年的。杜延年又是誰的人?霍光的。張敞說那番話,是替誰說的?他的聲音基本就代表了霍光的聲音。這是嚴重警告的聲音。
事實上,劉賀看懂了,也聽懂了。然而,他並沒有理睬張敞。他仍然我行我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派頭。種種跡象表明,他似乎要擺開架式,準備跟霍光火拚一場。
好吧。既然爛泥扶不上牆,那就甩了吧。
於是,霍光迅速召來一個人,獨自跟他談話,商量對策。霍光召來的人,名叫延年。但請注意了,此延年非彼延年,此延年姓田,先祖是齊國人。
在漢朝,有三牛人同名不同姓。他們分別是,杜延年,田延年,嚴延年。杜延年,南陽杜衍(今河南南陽西南)人;職務,太仆。田延年,齊國之後,先世徙居陽陵(今陝西高平西南);職務,大司農。嚴延年,東海下邳(今江蘇邳州)人;職務,侍禦史。
此三人,有所同也有所不同。杜延年和嚴延年,主修專業一樣,都是學法律出身。然而,從政治的生活圈子看,杜延年和田延年都是霍光的人,嚴延年則不是。相反,嚴延年還特愛找霍光的碴兒。從三人執政特點看,杜延年的風格是寬厚,老好人一個,得饒人處且饒人;田延年和嚴延年則是地地道道的酷吏,在漢朝酷吏排行榜上,他們倆可是赫赫有名。
從以上資料分析,我們大約可以知道,為什麼霍光偏找田延年,而不找杜延年或者是嚴延年。首先,嚴延年不是霍光的人,不能找;其次,要想辦大事,就得找狠人。杜延年為人為官,特別仁慈,明顯不合要求。
田延年呢,他為人做事夠狠,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他先是被霍光重用,任為長史。後來遷為河東太守。任河東太守期間,他雷厲風行,誅鋤豪強,因而聲名鵲聲,連孩子聽到他名字都不敢哭了。
由此看來,要搞掉劉賀,選田延年來當助手,明顯靠譜。於是,霍光一看到田延年,先將劉賀事情擺明,問這戲怎麼收場。
霍光心裏想什麼,田延年大約是清楚的。他對霍光說道:“既然劉賀不聽話,為什麼霍大將軍不上奏上官太後,要求重新換人呢?”
霍光輕歎一聲,慢悠悠地說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呀。不知道古代有沒有廢除君王的事?”
田延年一聽,答道:“古代廢君選賢的事,怎麼會沒有?比如商朝時,伊尹當宰相,曾經罷掉沒用的天子,保護了國家安全。最後,後世非但不責罵伊尹,反而歌頌他忠於國家。”
田延年斷了一下,又緩緩地說道:“如果將軍您效法伊尹,您就是大漢的活伊尹了。”
田延年的話,猶如春風拂臉,吹開了霍光嚴肅的臉。仿佛一下子,所有複雜棘手的問題,都變得簡單多了。
這時,霍光看著田延年,滿意地點點頭。他接著說了一句:“這件事,就交給你和車騎將軍了。”
車騎將軍是誰?他就是由霍光一手提拔起來的張安世。
可怕的狼牙,終於露出來了。
不乖,就沒有糖吃。
很快的,田延年就去找張安世。然而,兩人剛商量完事,霍光卻突然聽到一個消息:罷黜劉賀的事,可能被傳出去了。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劉賀出行,半路被人攔駕。擋他去路的人,名喚夏侯勝;職務,光祿大夫。夏侯勝一見劉賀,就一聲大吼:“陛下出宮,又想去哪裏玩?”有下屬這樣對皇帝問話的嗎?
劉賀倍受打擊,也朝他怒吼一聲:“老子去哪裏玩,關你什麼事?閃開!”
夏侯勝冷笑一聲,對劉賀叫道:“你就知道玩,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搞掉你?”
劉賀詫異地看著夏侯勝,問道:“你怎麼知道有人想整我,有證據嗎?”
夏侯勝叫道:“我的證據就是天象。天氣久陰無雨,說明有人會犯上做亂。”
劉賀一聽這話就更急了。要知道,他在昌邑王國當王的時候,曾經夢到過和碰到過種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然後,他還專門向龔遂請教過。龔遂一不做二不做,經常哄他說,他之所以夢到和碰到鬼鬼怪怪的東西,是不良征兆。要多注意積善行德,才能化危為安。
那時,劉賀聽到那話,也不揭穿龔遂,總是哼哼哈哈著就應付了之。什麼鬼神,什麼天意,通通是假話。在他的人生詞典裏,沒有信仰二字。如果有,那就是隻相信感覺。他的生活,就是跟著感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