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酒過三巡,張賀見火候已到,就開始說事了。張賀告訴屬下,說劉病已為人不錯,跟皇帝血緣關係也特近,前途無量啊。劉病已就是混得差,將來也會封個關內侯。我呀,想把你的女兒介紹給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所謂關內侯,並非真正意義的侯爵。準確地說,他不過是一種準侯爵,因為他隻有侯名,沒有封邑。盡管如此,很多人還是為這虛榮而奮鬥不息。不知是酒勁助力,還是鬼使神差,許廣漢一聽領導要給他找親家,二話不說,當場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但是,他酒宴一散場時,張賀那下屬腸子都悔青了。
許廣漢謝宴回家,把定親這事告訴夫人。沒想到,夫人一聽,急得一蹦老高。她撕破喉嚨對著許廣漢,狠狠地吼了一句:“我堅決不答應這門婚事。”
夫人的嗓門,把許廣漢的酒意喊醒了。他想想,突然明白了,才知中了領導的圈套。孤兒劉病已,一無親,二無靠,中央隻保證他的溫飽,連個零花錢都沒有。如此落魄,何來前途?沒有前途,又何來無量?
都是喝酒惹的禍啊。看著自家夫人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許廣漢突然有一種深深的愧疚感。可是,事情都說好了。這怎麼辦?
的確很難辦。如果履行承諾,等於把女兒往火坑裏推。如果不履行承諾,等於把自己往刀尖上逼。得罪了領導,以後還能有敬酒喝嗎?恐怕不喝罰酒,也得要穿小鞋了。
最後,許廣漢隻好忍痛割愛,把女兒嫁給劉病已。
於是,張賀擇日,親手操辦。張賀出錢,劉病已出人,許廣漢賠了錢又折了女兒,總算把這出戲唱完了。
從此,劉病已吃穿住行,有了新依靠。於是乎,劉病已也像別的公子哥一樣,經常外出拜師,學習詩書禮樂;周遊天下,結識朋友,鬥雞走狗,亦無所不玩。
那是一段平凡而閑散的生活。然而,在劉病已看來,那是一段同樣刻骨銘心的經曆。外出求學,打開他更廣闊的知識視野;周遊天下,增長見識,擴大胸懷。更重要的還有,他經常登高遠望祖先的陵墓,青春的血液裏,莫名地湧動著豪邁激情的和追求遠大前程的衝動。
或許劉病已一直就相信,活著,他注定是為傳奇而生的。
果然,後來劉弗陵崩,霍光迎劉賀;劉賀在長安渡過了輝煌而又糜爛的二十七日後,被霍光趕出長安。於是,傳奇降臨在了劉病已身上。
首先推薦劉病已成皇帝首要人選的,不是別人,而是劉病已的救命恩人丙吉。
當時,霍光和張安世等人整天開會,討論皇帝人選,卻討論不出什麼結果。於是乎,丙吉趁此機會,給霍光上書,強烈推薦劉病已當皇帝。
丙吉的推薦書不長,概括起來有兩條:劉病已是皇族後裔,跟先帝劉徹血緣關係較近。這是其一。劉病已年紀十八,精通儒學,才幹突出,善良溫和,非劉賀之流。這是其二。
我想,丙吉還應該加上一條:劉病已人單勢薄,讓這小青年當皇帝,容易拿捏。然而,丙吉知道,此條不說,霍光應該心知肚明。
丙吉的意見,霍光看了,也心動了。這時,另外一個人上書,更加堅定了霍光選劉病已當皇帝的信心。
第二個主動推薦劉病已的人,是杜延年。請注意,是太仆杜延年,不是大司農田延年。杜延年上書,說劉病已美名在外,建議霍光認真考慮一下丙吉的意見方案。
搞陰謀,耍手段,大司農田延年是比較靠譜的;說實話,辦實事,太仆杜延年是相當可靠的。於是,霍光看完杜延年奏書後,立即召張安世來商議。
最後,倆人一致敲定:漢朝皇帝,非劉病已莫屬了。
接下來,就是走程序。首先,霍光召集部長級以上高官會議,討論皇帝人選;接著,以丞相楊敞為首的高官,一致提名劉病已;又接著,會議全票通過楊敞提案。
霍光選定時日,派皇族事務部長(宗正)教劉病已沐浴。想當皇帝,首先沐浴。古人洗澡是一件大事,皇帝沐浴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不久,太仆杜延年派車,把劉病已迎到宗正府。
七月二十五日。劉病已到未央宮,朝見上官太後。上官太後封劉病已當陽武侯。接著,霍光率文武百官上寶殿,獻上皇帝玉璽,劉病已正式登基。
六月二十八日,劉賀被叫下課,離開長安,他隻當了二十七日的皇帝。時隔二十七日,劉病已登台。時間,並非隻是一個無味的數據,透過那蒼白的數據,我仿佛看到了曆史的反諷。
然而,劉病已的路有多長,舞台有多大?沒有人知道。隻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