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要毀滅誰,必先讓誰瘋狂。然而,最先瘋狂的不是霍家,而是霍家的老鼠。
所謂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不知為何,一夜之間,霍家成了老鼠的天堂,滿地爬滿了老鼠。那些老鼠與人相撞,千篇一律地都用尾巴在地上畫線。接著,貓頭鷹也來湊熱鬧了,它們不知從何而來,賴在霍家大院的樹上,徹夜邪叫不止,叫得人心裏都發了毛。
再接著,更奇怪的事又冒出來了。霍家的大宅門,莫名其妙地塌了,之後,霍雲住宅的大門,也稀奇古怪地崩了。又不久,霍家的人可謂怪夢連連。先是霍顯夢見家裏的灶長到樹上,井裏的水全漫溢到地上。接著,霍禹就整天夢見車騎滾來聲音,說是要逮捕他的。
唉!真是一個不祥的年頭啊。
是的,這個不祥的年,逼得霍家簡直要崩潰了。這時,霍家又開了個家族會議。在會議上,霍家有個人突然跳了起來叫道:“我快受不住了。大難臨頭,咱們趕快動手吧。”
跳起來叫難受的人,是霍山。霍山喊完,接著說道:“要成大事,必先除掉魏相。魏相擅自減少皇上宗廟祭祀用的貢品,這是一項大罪,我們就以此為借口幹掉他。”
霍山是快瘋了。他紅著雙眼,麵露殺機,繼續說道:“怎麼個殺法,大家也不要討論了。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上官皇太後出麵,宴請皇上祖母。然後,以此為借口,召喚魏相和許廣漢做陪。最後,我們就在宴席上動手,當場幹掉他們。最最後,就是趁勢廢黜劉病已。到時即可大功告成。”
霍山此話,基本為本次會議定了調。於是,他的方案經霍家舉手表決,全票通過。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差最後一個號令了。
事實上,霍家連號令都不要吹了。
不久,霍家先後聽到兩個消息。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好消息在前,霍雲被任命為玄菟郡太守。後麵的壞消息,實在太致命了。這個消息就是——霍家陰謀泄露了。
霍家陰謀是怎麼泄露的,到底是有人告密,還是劉病已的情報機構探聽得知?這個問題,除了霍家沒人知道外,估計長安掃街大媽都知道了。
曆史有時候挺有趣,也挺好玩。但有時候,看著看著,也覺得挺殘酷,也挺悲哀。霍光在世時,上朝開會,仿佛不是霍光替皇帝辦事,而是皇帝替霍光辦事。那時候,霍光一打雷,劉病已那裏就要準備下雨;霍光臉一打噴嚏,劉病已就得感冒。這是真相。正是這個真相,遮蔽了劉病已另外一個真相——隱忍不發。
那時,對劉病已來說,隱忍是必須的。狐狸千年修煉,都能煉成精;石頭被曬得太久了,也會蹦出個猴子來。霍光縱橫漢朝政治江湖幾十年,所向無敵,縱有十個劉病已、一百個魏相,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對付霍家,一個劉病已加一個魏相,足矣。在霍家和皇家這場博弈中,劉病已是一隻深藏不露的老虎,魏相則是一隻凶狠的狼。霍光是一頭草原雄獅,悲哀的是他帶領的則是一群羊。
一隻猛虎和一匹惡狼,麵對一群攻擊力差勁的羊,最有趣的辦法就是玩。事實上,自霍光死後,霍家一直都被劉病已玩在股掌之中。自劉病已聽說霍家毒殺許皇後時,他完全可以一口就將霍家吞掉,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但是他沒有。
劉病已之所以選擇了溫和逼將法,完全出於某種需要。這個需要就是,不能落下不利於他將來皇家事業的任何把柄。所以,霍光屍骨未寒之時,霍家縱有千錯萬錯,他也不能一下子把霍家殺光。如果那樣,世間輿論也會倒向霍家。原因很簡單,弱者總是被同情的。
霍家毀滅,基本上是按劉病已設計的程序走的。第一步,削弱霍家勢力。霍家大多數子弟,被調離長安,隻留一頂假高帽給霍禹戴上。那假高帽的名字,就是有名無權的大司馬;第二步,霍家陰謀泄露,隱忍不發,化大事為小,為皇家製造有利輿論;第三步,重新起用霍雲,以示仁義,然後以陰謀之名,再出殺手。
多麼完美的捕殺!
公元前66年,七月。霍家事敗。霍雲、霍山自殺;霍顯、霍禹被捕。不久,霍顯等霍家全族,被綁到長安街頭斬首。因霍家案被牽連的,至少有幾十家。太仆杜延年亦被牽扯其中,免職。
同年,八月一日。皇後霍成君被廢,囚禁於昭台宮。十二年後,霍成君自殺。
不是夢幻,仿若夢幻。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