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袁盎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是一幫人。不久,袁盎糾集十來個大臣,個個端著曆史教科書走進了竇太後的宮寢。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袁盎也不多廢話,各就各位後,他首先向竇太後發問:聽說太後想梁王為帝,請問竇太後,梁王百年後,帝位傳給誰好呢?
竇太後:當然是複立景帝子。
袁盎就知道竇太後會說出這話。袁盎再問竇太後:漢朝初立,法周還是法殷?
竇太後:當然是法周!
袁盎:那麼你應該知道周朝立太子的規矩吧?
竇太後:周道,太子死,立嫡孫。
很好,竇太後已經落入了圈套。
接著,袁盎再說道:竇太後應該聽說過,春秋宋宣公不守周朝規矩的下場吧。宋宣公死前,他曾說過一次災禍的話,父死子繼,兄死弟及,天下之通義也。
於是,他死後,將皇帝不傳給親兒子,留給了親弟弟宋穆公。宋穆公死後,又把王位傳給了宋宣公的兒子。結果,他的兒子卻說,父死子繼,天經地義;於是,就殺了宋宣公的兒子。最後,今天你殺我,明天我幹你,雞犬不寧,宋室禍亂五世不絕。
這就叫,小不忍,害大義!曆史是一麵鏡子啊。
竇太後終於明白袁盎一行人此話目的:什麼話都好說,什麼規矩都可以破。偏偏是,傳帝位一事,老規矩是不能破的。
兄終弟及,那是殷朝的規矩;父死子繼,那是周朝的規矩。每一個朝代都有自己的規矩,偷換規矩,隻有一個結果:國家不安,禍亂橫行。
流芳千古,或是遺臭萬千,隻在一念之間!毀滅規矩的人,有可能被規矩毀滅。竇太後終於無話可說了。既然這樣,那劉武接班的事就算了吧。於是,竇太後決定,不再多提將劉武托付劉啟的話。
從此,劉武的皇帝美夢,如夢化影,瞬間破滅。
刺殺袁盎
孫子兵法說,兵之道,詭也。此話套在官場,完全可以實用。古今以來,官場若賭場,有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有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人一生抑鬱,徘徊不進;有人突飛猛進,忽如流星。
官場世態,道出多少冷暖炎涼。似乎沒有一個領域,能夠比官場更能激烈地詮釋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適者生存,優勝劣汰。成王敗寇,願賭服輸。一幕又一幕,你方唱罷我登場。不到劇罷人殘,絕不罷休。
請看看,劉恒下去了,劉啟起來了;劉榮煙滅了,劉武心癢了;晁錯頭砍了,袁盎高興了。
事實上,此時的袁盎,一點都不高興。袁盎替劉啟保住了太子肥位不流外人田,可是他得到了什麼?得到的也算不少,但都是壞東西。
至少有兩樣壞東西擺在麵前:一是劉武的恨;二是繼續享受劉啟的摒棄。
一切皆是夢影,一切皆是過客,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恒的。袁盎的生命之花,已經開到了極盛。說得好聽,就是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特有的曆史任務。用官場一句套話來說,袁盎的利用潛力和價值已經差不多了。結果隻能是,該是打發他走的時候了。
就像一條甘蔗,啃完了糖水,還有不丟掉的道理嗎?
於是,當劉啟滅掉吳楚反軍後,馬上給他安排一個新崗位:楚相。
今天的楚國,不是從前的楚國;今天的劉啟,不是從前的劉啟;今天的袁盎,亦不再是從前的袁盎。袁盎做了一段時間楚相,隻有兩個字:鬱悶。如果再加一個字:很鬱悶。
他鬱悶,是因為他屢屢上書,劉啟不再理他。劉啟之所以不想睬他,是想讓他好好安度晚年,別像他之前,建議殺晁錯那樣瞎折騰了。
最後,袁盎發現,他和劉啟的愛情蜜月和政治友誼,似乎也就到此為止了。
既然這樣,還有玩下去的必要嗎?
袁盎決定稱病辭職。很快,劉啟批準了他的請求。於是,袁盎隻好作別官場,鬱悶歸鄉。
政治創造了袁盎的神話,生活卻還原了袁盎的麵目。袁盎回到家鄉後,無官一身輕,閑得樂逍。鬥雞走狗,無人不交;三教九流,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如果,僅是如果,如果袁盎就此樂得逍遙,他會活到自然死。可是,偏偏他卻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劉啟一句話下來,他就屁顛地樂得跑回中央,幫劉啟砸了竇太後心中那個兄終弟嫡的美夢。
須不知,自那以後,就有一雙眼睛一直仇恨地注視著他。
這雙毒眼,正是劉武。
此時的劉武,恨袁盎恨得睡覺時牙齒都咬得咯咯響。袁盎一天不從世界上消失,劉武就一天心情不爽。於是,他動起了殺機。
想殺袁盎的不僅隻有劉武。有兩個人也對袁盎恨得牙咬咯咯響,而且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是羊勝,一個是公孫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