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下太平的時候,這些情況雖然出現但是還比較少,農民也不會輕易地出讓國家分配給自己的土地。但一旦天下有變,在活不下去的時候哪兒還能考慮到將來?於是一小部分人就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並且通過各種手段逃避對國家應盡的責任與義務,不斷謀求自己的私利。國有的土地就這樣被逐漸轉化為私有。畢竟一個強勢的、能夠輕易結交權貴並互相照顧的大地主,其能量要遠遠超過一幫農民的總和。
另一方麵,當國家手裏沒有大量的土地可供分配的時候,農民也無法得到足夠的土地來耕種。人如果吃不飽肚子,自然而然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人少的時候就殺人放火、嘯聚山林,人多的時候索性就興兵作亂、橫行天下。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唐末農民起義有其固有的曆史原因,就算是沒有黃巢出現,也會有李巢、張巢出來代替他的位置。本節所說的如果沒有黃巢起義,包含了兩層意思,其一是如果沒有類似於黃巢這樣的農民起義,其二是如果黃巢起義能夠避免曆史上的一些問題。
如果要避免出現黃巢起義這樣的事情,從根本上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中國也沒有一個王朝能夠做到。因為農民吃不上飯必然會造反,所以解決農民起義的問題,其實質就是解決讓所有人能夠吃飽飯的問題。那麼,在唐朝時期這有可能解決嗎?
有可能,而且非常有可能。如前文所說,唐朝均田製的崩壞使得作為國家基礎的土地變成了動亂之源。在這個時候如果想解決土地不夠的問題,除了簡單粗暴地將那些大地主人身毀滅之外,還能通過很多別的途徑來解決。比如,皇帝如果夠聰明的話,就能夠循序漸進地通過一些政治手腕使大地主們交出手中隱瞞起來的土地。
這也實現不了的話,也可以通過不那麼激烈的改革來實現。國家手裏掌握著大量的土地,是均田製的基礎,卻不是整個封建社會的基礎。而均田製既然已經崩潰,也就沒有必要再耗費許多的精力去彌補。真正重要的是農民與土地之間的對等關係,而不是國家與土地。因為一塊地放在那裏,不管是皇帝還是地主都不可能親自去耕種,他們隻有通過農民才能獲得收成。所以隻需要通過法律將“地主擁有土地,農民耕種,國家征稅”這種體製製度化,那麼就算是均田製徹底崩潰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地主階層會通過各種手段隱報、瞞報、謊報,但這並不是不能解決的嚴重問題。因為不管他怎麼瞞,土地總會在那裏,土地上種的糧食也會在那裏。明朝的一條鞭法、清朝的攤丁入畝等等,都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簡單來講,國家不需要知道這塊地到底是屬於誰的,隻需要指定誰來種這塊地,然後確定交多少租子、再交多少稅就行了。這可以稱為變形的均田製,卻能夠解決農民的吃飯問題。
農民的吃飯問題一旦解決之後,就算是有野心家跳出來,也無法達到那種登高一呼、群體響應的效果。農民起義的概率與規模都會因此而大大改變,再也動搖不了國家的根本。
而如果黃巢不是那麼不明智,又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黃巢轉戰天下看起來很美,但總是使自己處於一種浮萍的狀態,是沒有辦法卻爭奪國家政權的。如果黃巢能夠富有遠見,趁著中原腹地兵力空虛的時候建立起自己的根據地,就不會時刻陷入許勝不許敗的處境當中,同時手下的軍隊也能逐漸成為精銳。
作為新興的政權,黃巢可以更為輕鬆地解決唐朝很難解決的矛盾,畢竟他們沒有那麼多的利益牽絆,也沒有一定的約定俗成之規。比如說,放棄均田製對於唐朝的皇帝來講是改變了祖宗的規定,需要極大的魄力;對於黃巢來講,可能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又比如,唐朝的皇帝不可能沒事兒就幹掉那些掌握了大量土地的地主,然後將他們的地分給農民;但黃巢完全沒有這些顧慮,這種分地的政策不僅不會動搖他統治的基礎,反而會使得他更為農民所接受。對於一個傳統的農耕國家來說,得到了農民的支持與擁戴,天下就已經大半落入黃巢的口袋。
另一方麵,因為根據地的不斷補充,黃巢軍隊對於物資的需求就不是那麼緊迫,也不會出現打進長安之後,明明四方都已經歸降,卻因為自己逼糧逼得太狠而再度反叛。沒有了四方軍閥們的掣肘,黃巢可以安心地調集大軍追擊唐朝中央政權,窮追猛打之下不給其喘息的餘地。
到了這個時候,誰知道呢,沒準他就可以開創自己的國家,成為一代明君。
那麼,這種情況對於唐朝來講有什麼意義呢?
首先,沒有經曆五代十國那種長時間的混戰與少數民族入侵,唐朝人深入骨髓的那種開放與自信不會就此消失無蹤。黃巢的統治會改變一些唐朝時期已經顯露的弊端,卻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名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