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草原上,沿著一條沒有盡頭的鐵軌,“隆隆”地行駛著一輛長長的列車。列車上坐著一個地球人,正透過車窗打量著窗外。車窗上映出他模糊的身影,頭毛蓬鬆,胡子拉喳,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軍裝,胸口上別著數枚東半球聯盟的勳章,一幅標準的自由抵抗軍戰士的形象。
這,就是皮爾洛醒來後的第一印象。有一會他以為自己是幽靈,正在開往天堂的列車上,所以他心情平靜地坐在那裏,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回憶。他為什麼會在這裏,高加索戰役勝利了沒有,這些問題本來是要思考的,可是,還有那個必要嗎?皮爾洛的肉體苦旅已經結束,亡魂之旅正在展開,也許戰場的號角,還在那個世界裏回響,但是,屈辱和榮耀與他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他所要做的就是:抵達這段未知旅途的終點——一個比清晨的草原還要寧靜的世界。是的,他已經死了,肯定死了。他昏迷前的最後記憶是,駕駛著彈盡糧絕的聯盟五號戰鷹撞向突變人的能量核。巨大的能量核像金字塔一樣矗立在能源基地,儲存了突變人大軍整整三分之一的能量,一旦引發爆炸,恐怕連上帝都會粉身碎骨,更別說他是一個肉骨凡胎的地球人。
不過,有一種感覺讓皮爾洛頗為疑惑,他花了好一會功夫才發現,這種不適的感覺來自他的口腔裏:他喉嚨幹澀,舌頭帶苦,嘴唇皺巴巴的,換句話說————他渴了。
這不合情理,一個亡魂怎麼會覺得口渴?難道,他還沒死?還留在這個世界上?不,不可能,這太不可思議了!
麵前的桌子上放有一個茶杯,盛著滿滿的一杯水,皮爾洛下意識地端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就像往幹旱得開裂的土地上倒了一桶水,他感覺自己的舌頭被滋潤得跳起了舞,他聽見自己的喉嚨發出“咕咚咕咚”愉快的牛飲聲,一切都像活著的時候那麼真實。皮爾洛狐疑地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呆了一會,好像在做什麼抉擇,接著他果然做了一件隻有白癡才會做的蠢事。
他把空了的茶杯砸向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據說這是測試你是活人還是鬼魂的最簡單的方法。結果可想而知,指節末梢瞬間傳來的劇痛,就像電流一樣直擊他的大腦,把皮爾洛電得一屁股跳了起來,茶杯脫手而出,隨著“哐啷”一聲破碎的聲響,皮爾洛內心裏的最後那點疑惑,也跟著這個茶杯煙消雲散。
他能感覺到痛!他還活著!他還是個活人!巨大的驚喜讓皮爾洛把疼痛忘得幹幹淨淨,他興奮地扯著喉嚨仰天狂吼,整節車廂都回蕩著他嘶啞的吼叫聲。感謝上帝,這絕對是個奇跡,隻有上帝才能創造這個奇跡!
不過,皮爾洛狂熱的狀態隻維持了半分鍾,很快他就恢複了理智,冷靜地坐了下來。很簡單,既然你還活著,你就不能逃避已經出現的問題,你再也不能裝著對它們視而不見。眼下,皮爾洛急需弄清楚的問題就是:他,究竟身處何方?還有,是誰救了他,他又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皮爾洛把視線再次投向窗外。廣袤的草原上,目之所及都是碧油油的野草,視野非常的遼闊。天空中雲幕低垂,烏雲翻滾,似乎正在醞釀著一場疾風暴雨。
乍一看,這就是一片雨季中的熱帶草原,地球上最平常不過的景色之一,但是軍人的直覺,還是讓皮爾洛察覺到了這幅風景中的蹊蹺。
這樣的風景,似乎單調了點;這片草原,又好像少了些什麼東西。
生命。是的,缺少其他的生命。皮爾洛觀察了許久,這片草原上除了草還是草,滿眼都是單一的綠色。天空中沒有飛翔的鳥兒,草叢裏沒有奔跑的動物,整片草原上甚至連指頭粗的小樹都沒有一棵,你的視線無論從哪個方向,都可以暢通無阻地直達遠方的地平線。這是一片隻長草的草原,一片名副其實的的“草”原。
這是個什麼鬼地方?東半球聯盟的國土內似乎沒有這種草原,難道他是在西半球的疆界裏?一提起西半球,皮爾洛立即聯想到了突變人,他的手條件反射地向腰間摸去,但是卻撲了個空。武器呢?他形影不離的武器呢?皮爾洛低頭向腰間看去,完了,除了一條武裝皮帶,什麼都沒剩下,他的粒子束能槍、光波手雷統統不翼而飛,他現在就是一個手無寸鐵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