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食多少錢一包?”遊客問。小賣部裏隻有一名售貨員,售貨員還未及張嘴,就聽有人說:“三毛一包。”這聲音從哪裏出來的?
明明隻有一名售貨員,明明售貨員的嘴還沒張開。哦,有人張著嘴呢。不不,我是說,有鳥張著嘴-一一隻鸚鵡趕來為鳥食促銷呢。
不遠處又有兩隻大紅大綠的國產鸚鵡!問它們叫什麼名字,回答說:“俺!”那口音,很大連。另兩隻純白的老外鸚鵡,洋腔洋調地說著“你好”,整個兒一個老外講中文的調門鷹這是大連的一個生態動物園鳥語林。有一隻大大的大大的網,好像是從無邊的天空裁下了…-大片天,罩在山上。網裏有山有林有泉有溪有人有鳥。我往上看,怎麼有人腳踩網頂頭朝下地走路?那人是怎麼回事?人怎麼能倒著在天上走?我嚷嚷起來。我覺得在大連,什麼想像不到的事都可能變成一種意外的驚喜。
旁人告訴我,上邊那人不是在網下是在網上。哦,是的。他一踩網,網就像海浪一樣湧起來,起起伏伏,鼓鼓囊囊,就叫我看花了眼以為他在網裏倒著走。
原來,外邊的野鳥常常想往網裏鑽,在網上一格一格地跳著,好像在爬格子填表申請入網似的。鳥語林的工作人員就專程上網請鳥,說不用填表就可入網。這裏是鳥類的自然村,已有八十多種兩三幹名長住戶。我們不分種族不問膚色不查護照不要綠卡一律歡迎。電腦時代有網友俱樂部,不相識的人可以在網上交流交友。鳥語林是鳥類的網友俱樂部。而且不需要交入網費,不需要買會員卡。
鳥語林的工作人員,兼具了鳥的技能——在高聳入雲的網上行走。軟軟顛顛的網,好像一個波動的海灘,又像一方鼓風的雲天Q我站在地麵仰頭望網上的人,那人小得像大鳥。我走到近處看下了網的人,比如鳥語林的經理。他天藍的T恤衫上,繡著一隻鳥,一派藍天和飛鳥。他的臉曬得烏黑,高高光光的鼻子,瘦削的臉頰,一張噘起的嘴,如鳥喙。我一見他,立刻看明白了他——他是鳥變的。
他說他常常上網走兩三個小時,下了網著了陸還覺得在硬硬的地上不大會走路了(這不,果然是鳥變的)。他講起人,淡淡的。
譬如講這裏常常接待外賓或國家領導人,一句帶過,再講不出許多。他講起鳥,講鳥的生活習慣好,早睡早起。講拂曉鳥語林怎麼一片歡騰,鸚鵡怎麼招呼小狗叫“歡歡”,怎麼招呼一個工作人員叫“島茂”(那人長得像日本電視連續劇裏的大島茂)。講這裏的鳥有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樹上落的。有丹頂鶴、大白鷺、藍馬雞、白天鵝、白額雁、綠翅天、珍珠雞、綬帶鳥、蒼鷺、孔雀、紅雁、鴛鴦……我記不下來,而他如數他的同胞兄弟,都記得的。隻是鳥兄鳥弟太多,一時也“說不清”(大連語:說不過來)。我看那鳥語林裏,山上樹上,一幢幢童話式的小屋,那是鳥兒各自的家。他們也互相串門、造訪。有一幢歐式建築,空無一鳥,臼是不是什麼鳥都可以到此下榻小住度假?或許鳥類也有假日酒店的連鎖店Hlida.Qnn?
山泉小溪的水聲,淅淅瀝瀝。似有若無的音樂,瀝瀝淅淅。山邊兩隻猴,…隻頭朝下腳朝上地倒臥著啃玉米,耍賴似的逗你。一隻一躍而起抓住清潔工的掃把調皮。清潔工就勢蕩起掃把,猴抓住掃把蕩起了秋千。蕩累了——其實猴才不累才猴著呢,是清潔工生怕猴累了,拿起礦泉水瓶給它喂水。小猴雙手抱住礦泉水瓶,好像抱住奶瓶吃奶的幼兒,除了“奶水”的溫馨甜蜜,再不懂其他。
大連鳥語林,人鳥一林。人和鳥相處相近相通相親,人也通鳥性,鳥也通人情。鳥有了一個盡可能自由幸福的富有人情味的生態環境,那麼人呢?我想起那位由鳥變的人經理,人如果沒有一個更好的生態環境,他會由鳥變人嗎?